只却数着数着眼前就开始发晕,陆景宏不知道,这是跪立的时间过长使然,还是地上反射的阳光使然。
但他最终还是,将其原因归结为第二种。
只因,第一种原因,对于独自经过,任何一次罚跪——这种最轻巧的刑罚——都比这漫长艰难的,近四个月的时光的他来说,不过只就是小半个时辰,应该不至于让他开始发晕。
既然找到了原因,并不喜欢这种发晕感觉的他,还是即时地闭上了眼睛,来缓解身上的难受,胸膛喉咙中翻涌奔腾着的犯呕感,让他有些无法相信,他直觉比之他过往岁月都漫长难熬的这段时期,实际的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月——
才不到三个月,陆景宏不由再度感叹了一句,大师兄程又直方因身受重寒感染疾疫出宫疗养才不到四个月——
而就是这不到三个月的时光里,没有大师兄护着的他,直将从未体验过的痛苦与磨折,亲身体验了数遍,数遍,又数遍——
从前无数次感叹大师兄的性格□□与强韧的他,也才得以后知后觉地意识体验到,当那磨折和痛苦降临的时候,你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与强韧,不过是催逼出来的。
如果可以,他只想永远做那个,从来被保护得很好的顽劣少年,不用承受那些非人的磨折,不用去变得刚强坚韧。
可不能是了,再不能是了。
“反省的如何了?”
此时从身上各处不断传递出各式疼痛,听到身后不断走近的的脚步声,而不由紧张得呼吸紊乱时的他,也还是没有师兄护着——
漫长沉闷的冬季早已过去很久很久,春夏之交的暖融阳光洒落下来,暖风挟着的温热气息扑在他脸上,可他内心却是一片苍凉的冰寒。
他的躯壳虽然到了暖春,可内心却永远地留在了严冬里。
陆景宏在这一片让他觉得分外矛盾混沌的寒热交际之中,缓慢地张开了眼睛,微微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那音色温朗,面容含笑的人,眼神与同口舌俱都呆滞着,一时不能作出回应。
“我只让你来此反省,却也未曾说是让你跪着,你这孩子何时这样自觉了?”
陆景宏从晒得他恍惚发晕的日光下,回忆这之前的情景,却是他不能侍奉好太子,不论是日常事务,还是学业功课。圣上依因太子考课出错,为先已然罚了他几十板子——他脑海里,不禁出现自己那只青肿得失去本来面目,而此时还闪烁着针刺般疼痛的手掌——而后又因为他失职失责之由,要内侍将他拖去出打杖子时,在一边观望的师父却开口,将一切都归结为,他教诫有失,而跪地为他求情,圣上宽容过他后,师父让他来直房院里反省,便就是现在的情形了。
此时听见先生这么说,就即用手撑地就要起来,肩头却为师父按住了,“既然跪着了,就先不用起来了。”。
陆景宏不由愣了愣,林昶又即负手笑问,“我且问你,近来可瞒着师父甚么?”。
陆景宏眼底闪过一抹迟疑之色,继而摇摇头,而后跪直道,“奴婢侍奉东宫有失,愿受掌印任何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