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直听了这一桩事后，更觉今日之事，只怕并非偶然或者意外，只怕是故意蓄谋已久，心中就即感到深切的不安，听是先生问他，才即回神回答道，“若果先生怀疑为真，那太子以后只怕——”带着深切焦虑的语气却又停断下去，再次接续上的却是，“我得快些好起来，从旁护佑着才是——”。

林昶听了，先是一怔，后是一笑，问道，“经过今日之事，你却还不怨他么？”。

程又直倒从无这般心思，只道，“那不过是个年弱的孩子，还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念罢了，我之后再慢慢教给他就是了。”。

“便就是做不了将来的天下之主，我也希望他能平安渡过一生——”

林昶叹息道，“生在帝王之家，便就没了平安一说。”。

“我会保护他”程又直不曾犹疑地道，“就像先生保护我们一样。”。

林昶因此怔了好一刻，才即一笑道，“好”。

“你要保护他，程介的身份，会比程又直的身份，好用得多。”继而凑近程又直耳傍，低声说了一些话，程又直眼中漫溢出来的各种情绪，已然无法再用语言描述清楚。

林昶也不再留时间让他去反应消化，只就在对着渐渐缓和至能够承受住内力的身躯输送内力的同时，伸手点了其睡穴，程又直很快地就没了神识。

翌日，林昶结束司礼监了的事务，例行去养心殿送奏折，并未如同往日一般自己呈递上去，而只停留在阶下，待得陈扬接过奏折拿上去后，就即跪倒为先日之事向皇帝请罪。

御座上的皇帝却几步下来，伸手扶起了林昶，口中笑着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朕却忘了。林相以后也不必提了。”。此外，还问了程又直几句，并万分宽容地让其伤愈之后，仍去东宫中当差。

林昶微略有些惊诧，却还是恭敬承应下来。

再度为皇帝叫呼抬头的时候，林昶透过皇帝那一双底色阴沉的笑眼里，看到了皇帝内心掩藏压抑着的忧愤郁怒——

林昶也未曾料到，这一掩藏压抑，竟就过去了四个春秋。

黑鞑王也先的耐心，也同样地持续了四个春秋。

又或者说，是黑鞑王耐心的失去，才促就了皇帝的耐心的失去。

黑鞑举兵南下进犯之事，一使国朝内政外交，都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与冲突。

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此时只要皇帝不为先发难，林昶便也乐于，与其做出相得无间的样子。

虽说林昶真心希望他们真的能够相得无间，可却终究是不能——

只陆景宏与同太子唐敖，从那日起，却就不然了，便就是表面的，也无法佯作下去——

此时不止已然多少次，直身跪立在其师掌印太监林昶直房院中的陆景宏，和同从前许多次一样，并没有如何诚心地去反思自己的过错，甚至连这种想法都没有，只是在用眼光去计数青石地上那些，颜色更深一些的不规则青灰色小点，以此来度过这无趣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