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珈回头,一双肿胀的眼睛撞上肖瑾筠的眼神,眼泪在眼框打转。
他强忍住没低头去看她,而用余光瞟了她。见她头发散乱披在身后,眼睛哭得红红的,心中一阵抽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手背上青筋显露。
县令坐在高处,身穿青色官服,见到从人群中走出的肖瑾筠,心哆嗦了一下。
他实在没想到他会来,这三品大员还能来管此等琐事?眼神在杨珈和肖瑾筠之间流转。见肖大人的样,该不会是认识此女?
不会的,不会的,应该不会的。他在积极暗示自己。
肖瑾筠素色白衣,头发用木簪挽起。周身的气质凌厉。他一现身,围观的百姓纷纷抬头望向他。
“吴大人办案也要讲究逻辑。依本朝法律,判冤假错案可是罪加一等,大人要想好了,您年纪大了,可还受得住?”肖瑾筠极力克制自己,可说出口的语气还是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县令听出他的怒气,忙找补道:“肖大人怕不是误会了,此案清清楚楚,哪来的冤案。”说出口的话颤颤巍巍。
肖瑾筠不置可否,追问:“此二人何罪?”
“肆意谋杀良民。扰乱本县秩序。”
肖瑾筠挑眉,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杨珈身旁说:“谋杀?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均在。大人想看证据,一会让下人唤个证人上来。昨日有…”
不等他说完,肖瑾筠就打断了他的话,他说:“不必了,本官就是证人。”边说边俯下身去扶杨珈。“本官亲眼看到这位姑娘救治了令郎。吴大人把救命恩人说成坏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杨珈按住他伸出的手,站起身时腿还是软的,身子往前一滑,好在肖瑾筠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她膝盖发酸,勉强站稳,朝他身后退了一步,躲在了他的身后。
吴县令原本打心底不信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会什么医术。本就想借机打个典型,树树威风,哪晓得会扰了肖瑾筠这尊大佛。听了这番话,他脑中的一个弦崩的一断,头脑里嗡嗡的。
他不傻,官场沉浮数十载,该有的眼力劲还是有的。他看出来肖瑾筠与此女关系非同一般,这一抓算是惹了大麻烦了。恢复镇定后,他挽尊道:“一个小姑娘怎会医术?大人怕不是被骗了?”
“不信?倒不如让令郎来说上一说。”语毕,肖瑾筠一拍手,两个衙役压着一位披头散发的,身穿银色丝质睡衣的男子上堂。
见到来人,县令脸色一变,口中唤到:“川儿?”
肥头大耳的少爷往前一扑,惊慌不已,连声求救:“爹!爹!救救我!救救我!”
话音一落,人群中倒吸一口冷气,发出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声。
“吴大人不如问问令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爷顿时泣不成声,未等他爹问自己先招待起来:“爹,我对不住你!你不让我出去,又扣了我的钱。我只能偷溜出去,又抢了别人的钱和他的货,令那人再拿十串钱来换,只是没想到那人会捅儿子一刀啊!儿子疼啊!”
围观群众的交谈声越发得响,更有甚者指着对着县令指指点点。
吴大人顿时直坠冰窟,他的好大儿如此一说便是向在场的所有人揭示了他教子无方!还颠倒黑白,肆意判案。
县令觉得他脸都丢尽了,威信全无,还怎么做着一方的父母官?他只得拍案宣告本庭结束,赶走了百姓,关起了大门。
最终杨珈无罪,县令对着她说了一兜好话,姑娘长姑娘短的,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全然没有之前的威风。
好一个恃强凌弱的官!
杨珈木讷地摆手,她恨不得与吴大人躲得远远的。不过她厌恶地开口对县令说希望他儿子能把抢来的钱双倍还给王桂哥,而后再依法从轻判他的罪。
县令狠狠地教育了跪在地上的儿子,保证一定会照做。
吴大人在心底默默祈祷此事就此掀过,他听说了这位肖御史在京城的事,他可是号称“玉面阎王”,处置起人来丝毫不手软。连一品大员说抓就抓,京中被他扰的鸡犬不宁。
县令连声道歉时频频瞥向肖瑾筠,见他的反应。可他全程没有说话,他在看她,目光似有似无地粘在杨珈身上。她鹅黄色的衣裳上沾满了灰,凌乱的头发上也不例外。
她是京中贵女,本该锦衣玉食过一辈子,何须受此委屈?
他要将她带回去。就算杨府回不去,待在自己府上也是好的。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杨珈俯身扶起地上的王桂哥,对他叮嘱了几句。说得坚定又有调理,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明明自己也很害怕,还要安慰别人,他不禁失笑。又见她转身对他说:“我们走吧。”
语气熟络地像两人相处了许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匆忙间,他移开视线,轻轻点头。又抓住她的衣摆,拽了拽,示意她等一下:“姑娘整理下头发再出去吧。”
杨珈闻言,把杂乱的头发全散了下来,头晃了晃,细碎的石灰得飞舞。她用五指做梳,顺了打结的头发,又重新用发绳绑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