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常说郁安活不长了,但薛无折从不觉得对方会真的死在这里。
那条命在他手中,他若不答应,没人可以夺走。
沧澜岛以医术闻名,这是薛无折第一次登岛。
他曾与外出游历的沧澜岛修士打过交道,以谦谦君子的假面从那些人口中套取了足够多的信息。
即使薛无折表现得不以为意,那些人也对救命恩君知无不言。
沧澜岛地理位置绝佳,条件优越,灵植仙草多如牛毛,医修们常年聚集于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可此外,岛上还有大小灵泉数百,这也是修为平平的医修们存活数百年的一大倚仗。
不为外人所知的是,这上千灵泉里,有一处铸清灵池,功效远胜任何灵丹妙药。
若是无灾无痛,下池就是补全根骨,通经舒脉,稳固境界;若是重伤濒死,则更有奇效,即使是命悬一线也能救回性命。
普通的灵泉水虽也可修补肉身,助人延年益寿,却远不及铸清池水这般,能清除污淖、再生躯干,让缠绵病榻之人再遇生机,甚至重塑根骨,有机会踏入仙途。
青黛提及的续命方法便是用灵泉。
用泡灵泉这个法子救治外人,岛上人或觉可惜,从青黛身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惋惜。
“由我施术,再借以灵泉水温养,你道侣或可多支撑些时日。只是这几年每方灵泉都设了禁令,要通行令牌才能取用。”
她说出了自己犹豫的原因,要取得通行令牌需要经过掌事堂,而掌事堂的大小事务都要瞒不过岛主的眼睛。
这几年海上凶险,雨雾更浓,海渊中又常有异动,能顺利上岛的人少之又少,往往几个月都没有一个。
近两日却来了两波人。
其一是玄光宗和冥霜谷的来使,带着一位灰头土脸、说是路上巧遇的中原郡王;其二便是面前这位一心要救道侣的青年修士。
两派修士来此是为公务,自然有沧澜岛的通行香囊,被认作是贵客。
可面前这位是为私情,衣衫褴褛,神色惶然,瞧着也不过是平凡修士,要如何让上位者同意取用灵泉?
这恐怕还要费一番波折。
她看了一眼薛无折怀里的郁安,像是下定决心般,对薛无折道:“辛木道友若是有心,可以去一趟逸海居,陈明情状,求得岛主同意。至于你的道侣……便再此地歇息,放心,我会派人照料。”
薛无折弯了弯眼睛,很感激地说:“多谢仙子。”
青黛说,要见岛主可能不易,要薛无折放平心态多试几次。
薛无折认真点头,持之以恒去了很多次逸海居,每次都被那里的人赶了出来。
他没见到岛主踪迹,倒是借着耳聪目明,了解了对方的很多事情。
原来现任岛主并不理事,整日里关在阁里精进修行,岛上事务大多交了掌事堂,但甩手掌柜也当得不彻底,总爱过问掌事堂各类事项的处理方案。
既要修为又要权势,只怕这位岛主贪欲太重。
薛无折唇角一扯,闻到一点散在空中的浊香。
他目光轻抬,望见华丽凌云的阁楼上立着一块端肃牌匾,纹着龙飞凤舞的字样——
永虹阁。
这是被嘱咐的不可踏足之地,弟子们也都绕道而行,讳莫如深。
借着求见岛主的名义,这些天薛无折也考量过不少地方,没发现任何阵法的痕迹。
上岛后罗盘指向始终紊乱,似乎已难辨方位。
沧澜岛从薛家窃取了什么东西?
云砚山被分出的那道灵脉,又被藏在何方?
答案就在那些禁忌之地里。
薛无折前几次外出,都将郁安关进灵戒,只在住处留下一具幻影,应付青黛支使来的那位药修。
对方是岛上少有的女修,模样端正,气质娴静。
纵使外观再无害,薛无折也信不过。
又一次无功而返,薛无折在竹楼等到了青黛。
这些天没有别的进展,只和这位青黛仙子相熟了些。
对方身为岛主之女,却和善可亲,总是如期而至为郁安施术疗伤。
不靠灵泉单凭术法,于郁安的身体而言实在收效甚微,不过舒缓伤势罢了。
但这也比蛮狠地输灵力温养好些,从郁安平和的睡颜来看,似乎觉得轻松了许多。
结束施术,青黛收拾完行囊正待离开,突然发现床上的人睫羽微颤。
她动作一停,与那双徐徐睁开的眼对上目光。
不再是如隔山水,而是云开月明。
那样艳丽的五官,却配了冷湖般的瞳眸,不仅不矛盾,反而显得那双眼睛更出彩了。
青黛一愣,“你醒了?”
郁安目光逐渐聚拢,嘴唇微动还未开口,就已经被守在床边的薛无折牵住了手。
“终于醒了,哥哥。”
声音温柔,动作怜惜。
郁安与那双含情眼对视几秒,眉头缓缓一挑。
青黛也被那声“哥哥”吓了一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郁安:“……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郁安在薛无折的搀扶下撑起身来,哑声开口:“还好。”
“这是沧澜岛的客居,你道侣将你带来求医。救治时我会倾尽全力,可你经脉受损太多,积重难返,还要另寻良策。你虽然醒来,切忌妄动,更不可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