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相当猝不及防的推开了一条缝。
春见抚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他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有人知道他醒了,于是干脆过来看看。
会是谁?贝尔摩德?还是boss那个老不死的?
但进来的人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头黑色的长发和熟悉的绿色眼瞳,都在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那顶半永久似的焊在男人头上的针织帽,也跟着他进来的动作出现在春见抚眼中。
而那人一抬头,对上春见抚视线的时候,明显也吓了一跳。
春见抚顿时了然。
恐怕他也是以为自己没醒,才来偷偷看一看的。
春见抚大概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监控。
好家伙,有备而来的。
那些刚才还亮着红灯的监控,现在已经全都灭了。
而见春见抚注意到了那些监控的异常,诸星大也调整好了情绪,一脸自然的踏入了房间。
他眼底充满了探究。
诸星大直接坐在了春见抚床边,身上还有风尘仆仆的风沙味道,和没有洗净的血腥味。
春见抚下意识皱了皱眉。
而下一秒,男人温热的指腹贴在了他的额角。
那里本该有一个不小的豁口,汩汩留着粘稠的鲜血。
怎么都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甚至一点疤痕都未曾留下。
而当然也不只是这额角上的一点疤痕。
诸星大不适时的想起来,在他心中都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两次爆炸声响。
第一次,他没能看得见这人的状态,诸星大本以为是因为对方早已尸骨无存。
但还是再次好好站在了他眼前。
第二次,他亲眼透过倍镜看见了那个从五楼跃下的身形。
应该说,当波本抱着人回来的时候,那辆车里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是好看的。
表情空白到语无伦次的苏格兰,麻木的一次次为亚图斯止血的波本。
还有站在车外,心事不知,余留一地烟头的自己。
那时波本红着眼出来抓着他的领子诘问,为什么要开枪。
「听命罢了。」
他们都是组织的一步棋子而已。
而且……
诸星大的指腹微微用力,那一点微小的热源从春见抚额角来回摩挲。
他也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次次死里逃生的。
或许是恰好长的像。
但诸星大不这么认为。
那次救护车上再遇,那个眼神。
“好点了么?”诸星大收回手,替人掖了掖被角。
他的动作有些生涩,但颇有耐心。
狙击手向来不缺耐心。
春见抚眼神微闪。
春见抚不太知道诸星大这次前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春见抚能够知道,这次他来,恐怕是背着组织的。
不然这监控也不会灭。
“你指什么?”春见抚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放的很缓,摆出一副疲倦的姿态。
诸星大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春见抚即使垂眸也能看得见自己的眼睛。
那双绿眸写满探究,直率得似乎能够直接通达人心。
诸星大问的很广。
好点了么?或许是身体,也有可能……
“什么都指。”诸星大勾了勾唇,“不过看你的样子,恐怕也没有多好。”
这句话里的调侃大于恶意,春见抚都有些恍惚,诸星大到底是什么意思。
春见抚唇角的弧度压了压,但依旧是柔顺的弧度。
“多谢你的关心了。”他只字不提对方的操作是否违规,就像是无底线宠溺当初的小赤井那般。
怕他不高兴,连提醒一句少喝咖啡,都要三思而后行。
“风尘仆仆的样子,是刚结束任务就来了么?”春见抚弯着眼眸,伸手用指理了理面前青年的额发。
春见抚怕是真的有些心软了。
明明是自己先纵他当这FBI,又自顾自的觉得是时候收手了,凭着一股气性就离开。
也没想过,那时眼前人也不过是个孩子。
而如今当真瞧见了他长成的样子,又不想去认了。
也不知道那群FBI是怎么磨得他的性子,还是那般气盛,冲动执拗起来倒一如当年。
“辛苦了。”紫罗兰颜色的眸子底下有细碎的光闪烁,其中压着的情绪太多太杂,恐怕春见抚本人都分不清了。
诸星大喉结微动,下意识就要张口说些什么。
诸星大能感觉到春见抚态度的软化,下意识就要追问。
“你……”
“辛苦了,黑麦。”春见抚敛眸,又轻轻一笑。
真是的,他又把演的当真了。
诸星大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春见抚当年,也不过是某种意义上的见色起意。
或许是那年的纽约河滩太静,月光太好。
那双眼睛太澄澈。
忍不住,演出了一个本不存在于世界上的「春见抚」。
也曾把他当成自己的软肋,许下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承诺和期许。
但可惜的是,他不是「春见抚」。
也只不过是一个恍神,眼前的黑麦就轻轻冷笑一声。
好像是嘲讽。
但是也不知道讽的是谁。
“虽然不知道,你在透过我看谁。”春见抚笑了笑,用轻轻的话语把一部分自己剜出去,“但肯定不会是我。”
“是吗?”诸星大仍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但是他说,自己的代号是Spirytus。”
偌大的组织中,总不可能有第二瓶生命之水。
“他也曾经许诺我血腥玛丽的代号。”
基酒是高浓度伏特加……或者说,就是生命之水。
隶属于,亚图斯属的代号。
“这样吗?”春见抚睫羽轻颤。
诸星大深吸一口气,指尖蜷缩成拳,又缓缓收紧。
承认自己是自己很难吗?
他轻笑着,眼角眉梢都是讽刺的意味:“还是说那人从头到尾都在盗取您的身份,用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在旁人的人生上书写上一段文书?”
ku,く,在日语中常用作占位符。
像是占据着旁人的位置,拙劣的模仿着前人,最卑劣的小偷。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才能心安理得的用着这样的名字。
“那还真是……”春见抚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冷,似乎连关节都在一瞬间酸涩了起来。
但又很快的发了笑。
是啊,这么讲,还真是可笑。
“我的名字是Natesiko。”春见抚轻轻的吐露言语,一举一动间,都在把那些话语坐实。
春见抚慢慢抬起头,那些漂亮的情绪浮于眼眸表面,遮蔽住了那些暗沉沉的东西。
他依旧含着笑,像是已经把温柔顺遂刻入了骨子,但又有叛逆的灵魂在疯狂的滋长。
“春见、瞿麦。”春见抚一个一个音节的重复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但当所有人都这样叫他的时候,不就早已把他框定成了「春见瞿麦」的样子了吗?
他就是「春见瞿麦」。
诸星大的表情不变,但眼底的那些震颤骗不了人。
认错了?不、不可能。
倒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诸星大在心底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几乎要没了笑意。
可眼睛弯着,嘴角勾着,又有谁能说他不在笑呢。
“原来亚图斯大人叫这个名字。”诸星大用着恍然的语调,言语间透露出自己的游刃有余。
拿捏着伪装强大的强调,忽视胸腔内在不断翻涌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