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微风恰好吹开车帘一角,马车一旁,齐晟正骑着高头大马陪伴在侧,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回头看了一眼。
静安公主心口怦怦直跳,手一抖便放下了帘子,将他的视线隔绝在外。
“……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我了?”
静安忽然反应过来,她牵起许清禾的手,追着去看她的眼睛:“这么久了,你还没同我说过未来的打算。你在京中亲友不多,能说话的只有我一个,难道还不打算同我说说么?谢祁既然抛弃了你,你又不想将孩子的事告诉他,那你未来怎么办?难道真的一个人带着孩子过?”
“抛弃”这两个字委实不好听,有几分伤人自尊。静安公主自知失言,连忙道歉:“清禾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清禾却道:“这有什么,他不想同我在一起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六年前我放弃过他一次,六年后他放下我一次,如此一来一回,谁也不吃亏。至于养育孩子,我有足够的人力财力能将孩子养得很好,这事不需要他帮忙,也不需要他知道。”
然而静安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你以后呢?如果再遇到了喜欢的人,怎么办?”
“……”
这个问题许清禾此前似乎从未想过,如今静安问起来,她想了想,回道:“我跟他既然都分开了,以后自然是婚嫁自由。今后的事情…一切随缘吧。”
她已经喜欢过了一个人,为他掏出一片真心,只是那个人因着种种原因没有同她在一起,她便也没必要将自己的心封起来等着他。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活着见到她,于是才宁可分开,也不愿空留一句等待。
可谢祁从来都没问过,她究竟愿不愿意,也从未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没问过她究竟愿不愿意等他,也没问过她究竟想不想要分开。
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会等,肯定也不会想要分开。
而他不想这样。
这才是症结所在。
听她这样说,静安总算松了口气:“你不会囿于过去而不肯轻易放下,这我就放心了。”
毕竟清禾这么多年就动过两次心,兜兜转转还是同一个人,这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犹犹豫豫道:“我还是觉得危险,孕间切忌劳累,你却还要长途跋涉,这实在难以让我放心。”
她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让许清禾有些心软,她叹了口气,只好同她低声耳语道:“好了,实话同你说吧,我就没打算立即回南境去。照我现在的情况,即便回去了也是待产,他如今就在南境,岂不是更瞒不住了?”
更何况就像静安说的那样,她的月份越来越大了,就算是她也不敢冒险在孕中赶路。
闻言,静安愣怔地眨了眨眼。
许清禾继续道:“京都往南不到四十里,有个名唤‘小南境’的镇子,我会到那里去,等生下孩子后再启程回南境。如此估摸着,可能得要一年后了。”
“那父皇的旨意……”
永顺帝当初下的三道圣旨里,有一道便是要让昭宁公主回南境督建英雄冢。
许清禾撩开了身后的车帘,向她指了指随行走在车旁的南枝。
静安便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让南枝替你?”
许清禾点头:“正是。南枝自幼与我一同长大,对我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扮作我回去再合适不过,即便是南境旧人也绝对难以发现。”
静安这才真正放了心。
自从父皇寿辰那日,她是明白了易容术的高明所在的,南枝做事素来细致,不会让人担心。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姐妹二人又天南海北地说了很多。只是许清禾话少,大多数时候还是静安公主在说,而她在听。
如此又行了两刻钟,然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许清禾还是劝静安公主早些返程。
“总得在城门落锁前回去吧?不然齐统领可就得滥用职权才能让你们进城了。”
静安公主落着泪,伸出手轻轻抱住她。
“你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孩子不重要,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么?若有什么事一定要传信同我说,不要总怕麻烦我,也不要怕齐晟会多想,他如今很听我的话,不管什么事他都会帮忙的……”
“好,我知道了。”
许清禾点着头,眼里也浮起一层水雾。
她这二十来年好像经历了太多分别。
年幼时与父王母妃聚少离多,少时又与南枝离家远行、跟谢家告别,后来入京结识了静安,没过几年她又出嫁。
再往后先与谢祁重逢、后又分离,如今又要与静安分别,过几日还要送别南枝。
聚散终有时,这似乎是每个人都无法扭转的趋势。
只是不知道有的人,日后又是否还能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