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中一片震惊。
卫逸群通敌叛国一次不够,竟还有往后大大小小的数次!那些凯旋胜仗,原来都是他与南弋国人做的戏罢了!而他们、大翎百姓竟还将其奉做战神一般的存在来拥护爱戴!
当真是荒谬!
然而其中亦不乏有人持有反对意见。
“到头来这也只是你这女子的一面之词,焉知不是你这南弋国人对辅国公怀恨在心,于是今日前来污蔑?”
槿瑶便道:“大人若不信,自然也有卫逸群多年来与南弋国来往的亲笔信件为证。为保卫逸群心中不生异变,我一直在其身边监视,其每次与南弋国通信的信件都必得是亲笔所书才会被送出。若日后此人要终止盟约,那些信件便都是能够拿捏住他的把柄。”
通敌合谋之事一旦开始,便如同从高处蜿蜒而下的河水,再难回头。
“既如此,那你便将那些信件拿出来让诸位瞧瞧,以辨真伪。”
却见槿瑶摇头:“那些信件并不在我手上。”
“那在何处?”
“——那些卫逸群与我南弋国的来往信件,在我手中。”
只听得大殿之内,有人朗声道。
众人往那生源看去,却见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此次南弋国带队来访的三皇子南鸣钊。
南鸣钊从身侧侍者手中接过一方小木匣,他行到大殿中央,手捧木匣道:“大翎陛下容禀,去岁岁末,我边境军大将因战场旧疾猝死于家中,其遗属在清理遗物时无意间发现此木匣,因以为是军中机密而呈送给外臣,却不想其中竟是那大将多年来与贵国辅国公通信的信件!”
“外臣大惊大怒之下将之面呈我国陛下,我国陛下这才得知,这些年来此人竟一直与大翎的辅国公暗中联系!我国陛下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并已按照南弋律法将所有涉事之人处死。这些信件,还请大翎陛下御览。”
永顺帝派人接过信件,一封封览过。
“行军图已到手,两日后送。”
“明日将引将士五万往孟渊谷,望埋伏。”
“欲将通敌之名嫁与谢怀远,望援。”
“三万饷银已到手,两日后送。”
“五万饷银已到手,两日后送。”
“五万饷银及三万兵甲已到手,两日后送。”
“需立战功以立威,望援。”
…………
每阅过一封信件,永顺帝手上的颤抖便更大一分,在众人几乎敛声屏气等待宣判的气氛里,他几乎不能将这信件看完,便怒不可遏地将其尽数摔至卫逸群身前。
“混账!简直混账!”
“整整八年,八年间你与南弋国的消息从未断过!对方以假仗助你立威,你便以银饷兵甲诱之,这些年来你究竟克扣了军中多少兵士的粮饷兵家你可知情?!这般肆无忌惮,就不怕当年无辜战死的南安王夫妇与五万南境军将士来寻你索命么朕的辅国公?!”
“辅国公…辅国公……”
永顺帝忽地苦笑起来:“好一个辅朕护国的国公爷,朕多年来对你的信任竟成了害我南境军将士不能安生的利器!朕有罪,朕有罪!”
天子降罪与自身,众人皆不敢再无动于衷,纷纷起席跪地。
“陛下息怒!”
在一众劝解声中,许清禾清醒地知道,这不过是帝王为了将自己摘出这场事端外的戏码而已。
辅国公此前几乎权倾朝野,永顺帝一个少时登基的皇帝不会不对其有所忌惮,否则卫澈此前也不会一直隐瞒自己会文善武之事。他在探查卫逸群的过程中,难道会对军中被贪污的银饷与兵甲一无所知?!
只不过是因权势所迫,故作不知而已。
彼时他并未将朝中权力尽数从魏太后手中夺回,故还需要倚靠辅国公的力量。如今魏太后自去岁被流民状告魏家联合岑家欺压百姓后,便已经逐渐放权,永顺帝手中握紧了权力,自然要开始拔掉那些曾经让自己无比困顿、甚至感到威胁的刺。
甚至还能顺便在天下万民、邻国使臣面前树立自己明察君主的伟大形象。
如今他们许谢两家与南境军的冤情,于他而言不过是膏雨恰逢旱苗劫罢了。
还有南弋国的那位三皇子,不过三两句话便轻轻松松将自己从当初的通敌之事中摘了出来,将此事随手栽赃在了一个病死在家中的将领,事后还堂而皇之地将这事拿出来检举,以从大翎君臣处博得好感,让人以为这是位嫉恶如仇的皇子殿下。
若三殿下日后登临南弋国大宝,于大翎于南弋都将会是一大幸事。
凡此种种,简直让人在绝望中又生出希望,却又见这希望之中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利益纠葛、阴谋算计。
就连身侧这个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甚至一次次重新爱上的人,也被卷进了这些争斗当中,又或许,他根本就是自愿与之争斗,甚至还十分地甘之如饴。
从这时候开始,许清禾才真正发现从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天真。
她竟会以为在战场厮杀、于宦海沉浮的谢祁竟还会是当初那个只会逗自己玩笑的少年。
可即便如此……
许清禾攥紧掌心,那里传来的层层刺痛让她绝望地发现,即便如此,她好像也仍旧很喜欢他。
还是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