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禾早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与他隔得极远,几乎挨着床尾坐。
“命人将付少侠请过来吧。”许清禾道,他身上那伤不处理也不行。
卫澈:“何必这么麻烦?郡主来就好,正好‘检查检查’。”
许清禾冷冷瞪他一眼,想说的那些话都留在了眼刀子里。
“好了,不逗你了。厨房做了药膳,现在应当已经好了,你且好好用着。我去前院儿处理这伤去。”
一说药膳,许清禾口中便尽是苦味儿,心里自然就抵触起来。
没想到饭菜端上来一看,才知道那分明就是清淡些的家常便饭罢了。
这混账,又逗她。
她低头动筷,病中脑子反应本就慢些,这下却是回过神来了。
等卫澈半个时辰后收拾妥当回来,她便问:“方才我一醒来你就闹我,为的是什么?”
卫澈扬着唇,脸色比方才苍白了一层,眉眼中却是松快的笑意:“郡主不是猜到了么?你起了这么久的高热,府医说发了汗便好了,不然今晚还得睡不安稳。”
许清禾垂眸,抚着自己素白软稠的里衣出神。
他从前没招惹过旁的姑娘,这事她在他们真正做了夫妻的那一夜便信了。
这人看着胸有成竹,又带着几分散漫悠闲,实际做起来却是磕磕绊绊,将两人都弄得十分难受,直到后面时才终于摸到了门道。
但这次……
她好似也只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了,总不能当真扒了人的衣裳去检查吧?再说了,这事若要当真不留痕迹,那也应当是…能做到的吧?
等等。
许清禾轻抚衣料的动作一顿。
不对,这很不对。
她无声蹙起了眉,发现如今他们两个的矛盾怎么在不知不觉间被从先前的争吵,转移到了他是否去过倚春楼寻欢作乐一事上。
她抬眸,忽地看向那个就坐在床边把玩着她一绺发丝的男人。
卫澈明显不敢看她,只望了一眼,就又连忙躲开。
“世子不妨说说,我们现在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
怎么就从那一夜被欺骗隐瞒的真相,到了如今的寻欢作乐与自证清白上了?
卫澈摸了摸鼻子,心知绝不能再装傻了,便道:“好了,我说实话。当初娶你一事欺瞒了你,我怕你生气,这不就得想办法将你那注意力转移到旁的地方么?”
酒馆赌坊其实都能做议事之用,担他却偏偏将地点定在了倚春楼。
许清禾紧紧盯着她,目光像是淡漠,却让卫澈没由来地后背发凉。
她问:“还有呢?”
卫澈:“没了。”
许清禾:“不说就滚出去睡。”
卫澈:……
他起身,又转身,大步朝门外走过去。
许清禾也不拦,只这么凉凉地瞥着,没过半晌,这人果真又摸着鼻子走了回来。
卫澈:“好好好,我说实话,这次真的是真的。那夜我从房里出来,一夜没睡,想了很多。”
分明才做过那些亲密的缠绵事,本该是两人感情最浓的时候,怎么就莫名的吵了起来呢?
卫澈将那一夜的事细细咂摸,发觉其实这姑娘一开始并没生气,倒是他,在发现她竟对自己曾欺瞒她的事无动于衷后,心底隐隐蹿上了一股火。
“你为何对期满一事并无反应?无非就是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而已,你还是将这婚事当作一场交易,就连做那事也只当作是交易或报答,就像你说的,若是旁人,你照样也会如此。”
不知不觉间,许清禾自己率先挪开了眼。
那一夜的许多话,分明也就是话赶话说出来的。
但如今若要她亲口承认什么“若是换做旁人,我并不会如此”的话,她自然也是说不出口的。
见她并无反应,卫澈便继续道:“可我没将这事当交易,我只是喜欢你,所以想要你,并且只想要你。可你那些话实在伤了我,我是落荒而逃的,等回过神来,只觉得丢脸,便就想将这事揭过去。”
“去了倚春楼,一来可以做正事,二来,也想跟你证明,我卫澈也并非是非你不可。可等我回来听说你请了府医,什么面子尊严、气闷不快的,都不重要,我反而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回来。”
“所以,最后的事实便是,许清禾,我确实是非你不可。”
话音坠地之后,一片寂静。
今夜无风,廊下灯笼也并不晃动,只在那里静静地燃,倒让两人耳边一时间只剩下了外面的聒噪虫鸣。
小几上的蜡烛忽地爆出“哔啵”一声响,许清禾跟刚回神似的,忽然迅速卷起被子面朝里侧躺下。
半晌,背对着他闷闷道了一句:“既说完了,又将自己洗干净了,那就上来睡吧。”
卫澈喜不自胜,连忙上了床,却也翻了身,面朝着那姑娘的背。
他抬手,戳了戳她瘦削的肩,小声道:“我能…搂着你睡么?”
许清禾裹着被子躲了躲,往前蹭过去,冷声回道:“不能。”
卫澈也追了过去,直将人追得贴上了床架:“你半夜起了高热,若是又咬自己了怎么办?你那唇,都被你咬得不成样子了。有我搂着你,你也好直接咬我啊。”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许清禾猛地转身,入目的便是卫澈那张放大了的俊美面庞,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脑袋便撞上了身后床架,疼得她几乎眼冒金星。
“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气我是不是?”
卫澈接着给人揉头的契机,将人不由分说地搂在了怀里:“怎么会呢?我只是担心你,怕你伤了自己,真的。”
许清禾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那语调听来,这人十有八九正翘着嘴角偷乐呢。
卫澈当然要偷乐。
就因为这姑娘无意间听到了他的一声呢喃,便扯出了这么大一摊事来,如今好不容易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了,他哪能不偷乐?
好在她没怀疑旁的,这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两人虽是抱在一处——确切地说,是卫澈强硬地将许清禾连人带被搂在怀里,但夏日到底天热,这几日还是最热的三伏天,即便夜晚暑气已消,但多日积攒下来的热气也不是开玩笑的。
没过多久,许清禾便被闷出了一头的薄汗。
她将面前的人推了推:“你松开我,太热了。”
卫澈反而搂得更紧,声音从许清禾头顶传过来:“我不放,万一我放开了,你就不让我搂了呢?”
这声音听着,他分明还是在偷笑!
许清禾气得牙痒,又险些被他闷得昏厥过去,心中还在愤愤不平地想,这么热的天,这人就不难受么!
最后到底还是妥协了,赶在自己被他闷死之前,冷声道:“你先将我放开,让你搂,真的。”
卫澈嘴角翘得险些要打着自己的眉毛,终于如她所愿将她松开,正要笑嘻嘻地凑够去讨个骂,眼前先是看到那姑娘清丽漂亮的一张脸,而后便见她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狡黠?
没错,就是心怀鬼胎的那种狡黠。
还不及反应,他腿上便吃痛一下,紧跟着“咚”一声闷响,他竟然连人带被地被这姑娘踹到了床底!
背上伤口贴到地面的那一刻,卫澈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他居然,被这姑娘,踹到了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