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深秋的风从脸上吹过,明明不是冬天,林可却觉得这外面的天气,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更冷一些。蒙蒙细雨落在人间,他们的头发,身上都像是占了清晨的露水。这是奶奶火化后的第一天。
他清楚地记得昨天火化后他们把骨灰盒送往墓地,奶奶在生前把自己的葬礼都准备好了:遗像、墓碑、殡仪馆火化、还有墓地,而他只要按照奶奶的意思,帮她打电话挨个联系这些人,还有照顾一下阿浩和申涂——其实也没有太照顾,楼上楼下的邻居会有人送三餐过来,还有人帮忙收拾东西,跟奶奶熟悉的老医生也跟着他们,林可,只是看着他们,尤其是申涂。墓地的人帮忙下葬,阿浩和申涂跪在墓碑前,嗓子已经哑了,只剩下小声的抽泣,他们互相搀扶着,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任何亲生的兄弟都更能懂“兄弟”二字的含义。
有人来去,一个接一个,他们还跪着,林可站起来,替阿浩和申涂为这些人的帮助和到来一一道谢,弯腰鞠躬,握手寒暄。天色将暗时他背起申涂,一深一浅地走在路上,阿浩跟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往家里赶:申涂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昏过去了,跟着的老医生也劝他们回家。
林可背着他走,后槽牙咬得紧:“申涂,您最好给我没事,不然……”
阿浩跟在后面,一语不发。
他们那天都累极了。
幸好,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每个人都感冒了。
林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这张床不大,勉强只能躺下俩个人,阿浩说睡不着,只仰躺在沙发上过了一晚,申涂和林可便在沙发上睡着了,睡梦中林可感觉到有人紧紧抱着他,执拗地把他箍在怀里,身体发着抖,林可无意识地抬起手帮他拍背顺气,一晚上就这么熬过去了。他拿起放在边上椅子上的外套草草往身上套,申涂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林可探手过去摸他额头,果然发烧了。
林可去厨房烧了水,顺便把粥熬上,让阿浩找出感冒药,给申涂灌了小半碗粥后又给人灌了大半杯感冒药,才算安下心来坐在房间里等。
阿浩的声音带着重重地鼻音,认认真真地跟他道谢:“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真的忙不过来。”
林可还好,嗓子虽然有点疼,还能忍:“应该的。”
“你可以替我照顾他吗?”阿浩问,声音黏在一起,林可挺费劲的听清楚这句话。
林可拒绝了:“不,他是你的好友,是你的兄弟,你们兄弟间互相照顾,这是你的事情。”
他又加了一句话,“我只能这段时间照顾他。”
阿浩点点头。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许久过后,林可终于开口了:“你打算以后干什么?”
等了一会儿,他才听见阿浩说:“读书,考大学。”
林可点头,他把奶奶给的小本子拿出来:“奶奶说,你以后能用到,这个本子上的最后一页,记着存折和银行卡的密码,还有一个电话号,奶奶说她存了东西在这个手机主的人手上。”
阿浩接过去了。
林可继续说:“奶奶说,你以后能用到这个,她在里面存的钱够你和申涂勉强读完高中考上大学的,以后……”
阿浩打断他:“我知道了,看我和阿涂上大学是奶奶的心愿,我们不会辜负她。”
林可说:“奶奶以前跟我说,希望你和阿涂能一直做好朋友,好兄弟,不要走散了,所以,对不起,申涂,你要好好照顾。”
“嗯。”阿浩只用鼻音发出一个音节,但林可感觉到他在哭。
林可又说:“我听殡仪馆的法师说,要在家里摆上烛台和长明灯,还有供品,不然老人的年纪太大,又没人掌灯,过不去奈何桥,就没法重新开始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