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叔人特好,特别有耐心,一步步教他如何在泥地里行走,又仔细给他介绍犁,如何使用,还有如何在牛往前时,自己能不摔倒等等。
可能被对方感染,即使自己觉得有些地方稍微难些,裴怀衡也没说换一个之类的,哪怕是一遍不会,那会认真学第二遍,第三遍,直到自己能灵活独自上手。
在旁边看着的会跟着教他自己的方法。
还有在另一块小田里面捆苗的,也会逮着裴怀衡休息的机会,教他如何搭棚,如何撒种,还会同他说秧苗该如何种植。
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切身实际地融入到百姓的生活当中,会在这儿看到不论男女皆可入学堂读书认字;不管是否熟练,也可坐在织布机前,因为总有人教,只要自己肯学;即使曾经遭遇苦难,颠沛流离,也要心向阳光,重建家园。
这都是他近二十年来,从未瞧见过,或是听过的。
是宁惟意带他踏进了只要一直在皇兄庇护下,他不关心关注,就永远不会踏入的新世界。
他的人生道路,在此刻出现了分叉口。
他站在田埂上,望向宁惟意。
站在岸上的宁惟意一直有在关注裴怀衡的情况,裴怀衡的眼睛一看过来,他们二人便视线相撞。
宁惟意不知道对方现在在想什么,只是因为他有在很认真地学习如何耕种,而感到开心,自然而然回了对方一个笑容。
他莞尔一笑,落入裴怀衡眼眸,那一刻仿佛周遭的牛叫,鸟啼,或是水流声,一切都不听见,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落在宁惟意的脸上。
宁惟意也对他笑过,但偏这一次不同,他一笑,自己心尖好似被什么挠了一下。
怎么会感觉被挠了一下呢?
裴怀衡感觉怪怪的,连忙别过脸,继续下田帮着干。
果真在日暮之前把全部田犁好,等明日再来栽秧苗。
本想找块水干净的地方把脚洗洗,然后把鞋袜穿上的,但是发现大家都是光着脚回去的,索性自己也同他们一样。
捡起地上的鞋袜,就和他们一起回去。
“你风寒才好,又弄得一身湿,等回去喝点姜汤。”宁惟意在后面负责推轮椅。
还以为宁惟意会夸夸自己,结果没有,但也开心。
“我今日表现如何?!”
“很有天赋。”他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而且裴怀衡今日确实表现得很好。
一得夸,裴怀衡就高兴,一整个傲娇起来。
在前面坐着的李爷爷,将他们的悄悄话尽数听了去,脸上笑意更甚。
起初还以为养尊处优的王爷,会拒绝到那满是泥土的田里,若是泥水溅起,将那身锦服弄脏,也定是要气恼,或是嫌这嫌那的,可是都没有,他很欣然接受那些,也特别认真去学习。
他确实有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回到济善堂,家中得闲的人都在准备着晚饭,他们这些刚下了地回来的,则去后院将腿脚和手上的泥渍洗掉。
他们只有四肢脏的,但裴怀衡是浑身都打湿了的,而且他只带了这一身。
他让青风去厨房帮忙,然后带着他们俩来到一间厢房,从顶箱柜里拿出件衣服:“这是以前兄长干活穿的,洗干净的,你要是不想穿就将就身上这一身。”
宁惟意将衣服递给南泞,然后自己就出去了,他也打算去厨房帮忙。
裴怀衡现在不能挑,要是继续穿着这一身,怕是今夜又要高热,这种时候可不行,千万不能让别人觉着他身子弱。
厨房这边菜都炒好了,还煮了一大锅姜汤,就等着大家坐下后一起吃。
小孩儿们早就下了学,也乖乖坐在桌子前,等着大人们来了开动。
众人纷纷落座,但都未动筷,因为还有客人未到。
裴怀衡那边换好衣服就赶着过来,刚一出现在大家视野,就被特别热情地招呼着快些落座。
他一坐下,面前就凭空出现一碗姜汤,然后就听着大家让他快些喝,驱驱寒。
与众人同席,只在宫宴上,跟着皇兄与那些个朝臣一同,他们时时嘴里念叨着礼数,酒也喝不尽兴。
有时候吴诀等人也会去,只是终归是宫宴,不能像他们私下那般,所以大多熬到一半,几人便离席。
今日的,就只是一群人围在一起欢声笑语,没有那些公务,规矩。
像真正的家宴。
一顿饭过后,天色已晚,而且主要的插秧是在明日,这一来一回也麻烦,大家伙让他们二人就在这儿歇一夜。
被众人热情感染,裴怀衡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答应。
他让南泞回府告知王伯,顺便明日再带一套换洗衣物来。
小孩儿们没那么早睡,吃过饭,就开始围着宁惟意三人,他们就坐在院子里。
在学堂被他们瞧见分神的小孩,低着头坐到宁惟意身旁,扯着他的衣裳,说出的话,声音只有在他旁边的宁惟意能听见,主要其他小孩都在青风跟前领糕点。
“哥哥,对不起,今日在学堂我没有认真听先生教书……”
宁惟意揽着他,低头,也同样压低声音:“之后可以认真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