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何童告辞离去。醉梦青站在门廊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怀中的念娘儿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娘,何叔叔说明天带我们去看灯会。”她低头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发现不知何时,何童送的那只蝴蝶标本,已经悄悄别在了念娘儿的衣襟上。
灯会那日,宛城朱雀大街悬满琉璃灯盏。念娘儿攥着何童的衣角,仰头望着空中摇曳的走马灯,发间新换的蝴蝶发饰随着跑动轻颤。醉梦青跟在二人身后,藕荷色披风裹住被寒风撩起的鬓发,目光却始终落在前方交叠的身影上——何童半蹲着为孩子买糖画,玄色常服下摆扫过石板,与七年前那个在书斋里为她研磨的书生身影渐渐重合。
“四姐,发什么呆?”醉梦紫晃着紫色裙裾凑过来,鬓边狐形金钗缀着的夜明珠在灯影里流转,“纳兰京包了艘画舫,说是要放河灯。”她话音未落,八妹醉梦熙已拎着新买的桃木剑冲过来,白色披风猎猎作响:“何师爷说要教我使剑!”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醉梦青被推得踉跄,腰间突然缠上温热的力道。何童揽着她避开迎面的货郎担,掌心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当心。”他身上还带着日间书卷的墨香,混着此刻街边糖炒栗子的甜腻,让她想起那年雪夜,他将冻僵的手捂在她怀中取暖的模样。
“娘!快看!”念娘儿举着兔子灯挤过来,小脸冻得通红,“何叔叔给我买了会发光的灯笼!”醉梦青蹲下身替女儿系紧斗篷,余光瞥见何童悄悄将一枚暖手炉塞进她袖中。铜炉表面刻着缠枝莲纹,与他腰间绦带的针法如出一辙。
河畔画舫的丝竹声随风飘来。醉梦泠倚着船舷,粉红色纱衣被河风鼓起,正将绘着锦鲤的河灯轻轻放入水中。“青儿,过来帮我写心愿。”林秀琪的声音从舱内传来。醉梦青起身时,何童下意识伸手搀扶,指尖擦过她腕间银镯,发出细碎的轻响。
暮色彻底漫过宛城时,河面上已飘满点点灯火。念娘儿趴在船舷边,突然指着远处惊呼:“何叔叔!那盏灯像蝴蝶!”何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醉梦青正低头系着女儿散开的鞋带,发间银蛇簪在灯火中泛着冷光,恍若七年前他在月下初见时,她发间那抹清冷的月光。夜风掠过画舫的雕花栏杆,将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都揉碎在粼粼波光里。
河灯如星的夜晚过后,醉府的桂花香愈发浓郁。何童带着州府公文来商讨修缮事宜时,正撞见醉梦青在廊下教念娘儿识药草。青竹编的药篓搁在膝头,女儿学着母亲的模样,踮脚去够挂在檐下的 dried 艾草,红头绳扫过何童递来的图纸,惊落了几片金黄的银杏叶。
“知州要办秋狩,需征集民夫。”何童展开羊皮卷,墨迹在秋日暖阳下泛着微光,却见醉梦青指尖顿在一株紫苏苗上。七年前他赴京前夜,她也是这般默默将晒干的薄荷叶塞进他行囊,说路上解暑。“后院菜地...”她轻声开口,“若要拓宽官道...”
“留着。”何童几乎脱口而出,喉结滚动着压下心跳,“我让工匠绕开。念娘儿昨日还说,要和你种冬小麦。”话音未落,醉梦红突然从假山洞钻出,红色裙摆沾着草屑,猫瞳狡黠发亮:“四姐,冯郎送来的新猫崽,要不要瞧瞧?”
正闹着,醉梦泠湿漉漉地从池塘跑来,粉衣贴着脊背,怀里却护着个荷叶包:“觅两哥哥送来的河鲜!正好何师爷留下用膳...”她的话被醉梦熙的欢呼声打断,八妹拎着新打造的铁剑冲过回廊,白色披风扬起满地落叶:“何师爷!州府演武场何时修好?”
暮色爬上雕花窗棂时,何童仍在廊下徘徊。醉梦青抱着针线筐经过,见他盯着墙上那幅未完成的蛇纹刺绣——褪色的绷架上,青蛇缠绕的荷花已蒙了层薄灰。“线该换了。”他低声说,伸手触碰绣布的指尖微微发抖,“我在绸缎庄见着孔雀蓝的丝线,配你的眼睛...”
醉梦青后退半步,竹筐里的银针叮当作响。她望着何童耳尖泛起的红晕,突然想起年少时他偷亲她后,也是这般红着脸背出整卷《上林赋》。秋风卷起廊下晾晒的药草,当归与陈皮的香气里,念娘儿的笑声从厨房传来:“何叔叔!娘说桂花酒好了!”
桂花酒的醇香在醉府堂屋弥漫开来时,醉合德戴着圆框眼镜,慢条斯理地往杯中斟酒。林秀琪将刚出锅的蟹粉小笼包摆上八仙桌,竹制蒸笼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醉梦青泛红的脸颊。何童局促地坐在太师椅上,玄色常服下摆被他不自觉揉出褶皱,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斜对角低头布菜的醉梦青。
“听说州府要修缮文庙?”醉合德轻抿一口酒,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何童连忙起身应答,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清响:“正是,学生已拟好文书,明日便...”话未说完,念娘儿举着沾满油渍的手突然扑进他怀里:“何叔叔,尝尝娘包的虾饺!”
醉梦甜端着桂花蜜渍的莲藕从厨房转出,橙色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四妹的手艺越发精进了,燕子严总夸我蒸的米糕不如...”“二姐!”醉梦青慌忙打断,瓷勺碰在碗沿叮当作响。七妹醉梦紫晃着紫色裙摆凑过来,鬓边狐形金步摇随着笑声轻颤:“何师爷可知,四姐这些年...”
“咳咳!”林秀琪适时咳嗽一声,往何童碗里添了勺酒酿圆子。琥珀色的汤汁裹着雪白的圆子,让何童想起七年前寒夜,醉梦青捧着同样的甜汤在私塾外等他,发梢结着细小的冰晶。“多吃些,公务劳神。”林秀琪的声音带着长辈的慈爱,却让醉梦青捏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
酒过三巡,醉梦熙突然将空碗重重一放,白裙翻飞间拔出腰间软剑:“何师爷,今日定要讨教几招!”九妹醉梦泠急得差点打翻鱼汤,粉衣上溅满汤汁:“八姐!当心打翻...”话没说完,醉梦红已灵巧地跃上窗台,红色裙裾扫落案头毛笔:“去后院!冯郎新铺的青石板正适合练剑!”
庭院里顿时响起兵器相击声。醉梦青倚着月洞门,看着何童被醉梦熙逼得连连后退,玄色衣袖被剑锋划破一道口子。念娘儿攥着她的手咯咯直笑,发间蝴蝶发饰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夜风掠过桂花树,将飘落的花瓣吹进何童敞开的衣领,也吹乱了醉梦青鬓边的碎发。
当醉梦熙终于收剑认输时,何童已是气喘吁吁。他擦着额头的汗水望向醉梦青,却见她转身往厨房走去,青色裙摆扫过满地桂花。待他追到廊下,只看到案上放着的一盘新烤的桂花饼,还带着温热的温度,旁边压着块绣着蛇纹的帕子——针脚细密,与当年他揣在怀中赴考的那方,一模一样。
夜已深,醉府的灯火渐次熄灭。何童握着醉梦青留下的桂花饼,站在月洞门前迟疑许久,终是将帕子小心揣进怀中。廊下的灯笼在秋风中轻轻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与墙角那株老梅树的枝桠纠缠在一起。
“何叔叔!”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念娘儿穿着藕荷色的寝衣,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娘说让我把这个给你。”何童蹲下身,触到孩子冰凉的小脚,忙解下外袍将她裹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贴金疮药,还有张叠得工整的素笺,字迹娟秀:“剑伤需每日换药。”
第二日清晨,何童带着药笺来到厨房。醉梦青正在揉面,青色衣袖挽到手肘,露出腕间银镯。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发间,蛇形银钗泛着柔和的光。“这么早?”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念娘儿不懂事,不该让她...”
“是我该谢你。”何童将药笺放在灶台,目光落在她泛着面粉的指尖,“这些年...辛苦你了。”厨房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柴火噼啪作响。醉梦青低头继续揉面,却不小心将面团揉得太紧,指节泛白:“不过是些寻常事。”
正说着,醉梦香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黄色裙裾上绣着的豹纹栩栩如生:“何师爷来得正好,聂少凯送来新鲜的鲈鱼,说是要做...”话未说完,醉梦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橙色围裙上沾着菜叶:“州府来人找何师爷!说是防汛的事紧急!”
何童应了一声,转身时又回头看了眼醉梦青。她依旧低头忙碌,可何童分明瞧见她耳尖泛红,连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都跟着轻轻晃动。待他走出厨房,迎面撞上抱着书册的醉梦艾,绿色裙角扫过他的靴面:“何师爷,苏郎说今年的秋闱...”
庭院里,醉梦红正逗弄着新来的猫崽,红色裙摆被小猫咬住不放;醉梦兰蹲在墙角,蓝色衣袖沾着泥土,不知在捣鼓什么机关;醉梦紫倚着回廊,紫色披风随风扬起,正与纳兰京说笑着什么。远处传来醉梦熙练武的呼喝声,还有醉梦泠银铃般的笑声。
何童望着这热闹的场景,手中紧握着的药笺已被攥出褶皱。他忽然觉得,这七年来在京城的寒窗苦读、在官场的谨小慎微,都不及此刻醉府里的烟火气来得珍贵。而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还有攥着他衣角的小小手掌,才是他跋涉千里真正的归处。
入了冬,宛城的初雪簌簌落满醉府黛瓦。何童顶着一身霜花跨进门槛时,正撞见醉梦青跪在暖阁前铺炭盆。她身着月白夹袄,外罩墨青色羽缎斗篷,发间银蛇簪缠着新换的红绒线——是前日念娘儿非要给簪子系上的。
“当心手冻着。”何童下意识去扶,却见她如受惊的蝶般躲开,鬓边碎发扫过泛红的耳尖。暖阁内突然传来孩童笑闹,念娘儿裹着虎头斗篷冲出来,小脸冻得通红:“何叔叔!娘教我剪了蛇形窗花!”
话音未落,醉梦泠抱着结冰的锦鲤缸从廊下跑过,粉衣下摆沾着冰碴:“觅两哥哥说要凿个冰窖!”紧接着醉梦熙的木剑擦着何童耳畔飞过,白色披风卷着雪粒:“何师爷!雪中对练才算真本事!”
何童笑着接过念娘儿递来的窗花,桑皮纸上歪歪扭扭的蛇形图案让他眼眶发烫。七年前赶考路上,他常在破庙的烛火下,对着醉梦青绣的蛇纹香囊发呆。“州府拨了棉衣...”他开口,却被醉梦红的惊呼声打断。穿红衣的五姐抱着冻僵的猫崽从假山洞钻出,发间铜铃叮当作响:“冯郎送来的波斯猫要生了!”
一时间,醉府乱作一团。林秀琪指挥着丫鬟烧水,醉梦香翻出陈年的棉花,醉梦艾捧着医书念念有词。何童被念娘儿拽着去给猫窝垫稻草,转身时见醉梦青立在廊下,手中捧着刚熬好的姜汤,雾气氤氲间,她的眼神像极了那年雪夜,倚在私塾门口等他归来的模样。
“喝了暖身子。”她将姜汤塞进他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粗陶碗传来。何童望着她睫毛上落的雪粒,突然想起行囊底层藏着的那对银镯——原打算上元节时,借着满城灯火给她戴上。
更鼓声起时,波斯猫顺利诞下三只幼崽。醉府上下围着火炉分食糖炒栗子,念娘儿困倦地靠在何童肩头,小手还攥着他的衣袖。醉梦青坐在角落缝补孩子的棉袄,针脚细密如蛇行。何童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觉得,这被风雪裹挟的寒夜,竟比任何锦绣华堂都要暖上三分。
腊月廿三祭灶那日,醉府飘出麦芽糖的甜香。醉梦青踮脚往屋檐下挂冬青枝,青色棉裙扫过结着薄冰的石阶。何童刚跨进院门,就见念娘儿举着糖瓜跌跌撞撞跑来,红头绳上系着的小银铃叮当作响:“何叔叔!娘说要教我写‘福’字!”
他伸手接住险些摔倒的孩子,瞥见醉梦青耳尖泛红地转过身。她今日换了件藕荷色短袄,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蛇纹暗花,正是他前日托人从苏州捎来的云锦。“州府送来年礼...”何童话音未落,醉梦甜系着橙色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正好!燕子严宰了腊鸡,一会儿尝尝我的手艺!”
正说着,醉梦红突然从粮仓后窜出,红色披风沾着稻草:“冯郎运来的糯米生虫了!”她怀里的花猫“喵”地一声跃上房梁,惊得醉梦泠捧着的鱼篓差点翻倒。粉衣少女慌忙护住活蹦乱跳的鲫鱼,水珠溅在何童的皂靴上:“觅两哥哥说年夜饭要做全鱼宴!”
醉府顿时热闹起来。醉梦香指挥丫鬟布置厅堂,黄色裙裾上的豹纹刺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醉梦艾戴着圆框眼镜,认真地教念娘儿用朱砂拓印窗花;醉梦紫倚在回廊上,紫色斗篷镶着的狐毛随笑声轻颤,正与纳兰京低声调笑。
何童被拽去帮忙糊灯笼,竹篾在他手中微微发烫。七年前离开时,醉梦青也是这样默默替他收拾行囊,将绣着蛇纹的平安符塞进他怀里。“往左些。”醉梦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麦芽糖的甜香。她伸手调整灯笼穗子,发间银蛇簪子擦过他手背,惊起一片细碎的痒。
暮色四合时,醉合德戴着圆框眼镜,慢条斯理地写春联。林秀琪将刚出锅的年糕摆上供桌,蒸汽模糊了醉梦青的眉眼。念娘儿突然举着写歪的“福”字冲到何童面前:“何叔叔快看!我写得比娘的还好!”
醉梦青轻敲女儿的小脑瓜,眼底却盈满笑意。何童望着一大一小相似的眉眼,喉间泛起酸涩。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惊飞了栖在梅枝上的寒鸦。他低头整理灯笼绳结,指尖触到内侧隐秘处——不知何时,醉梦青已用金线绣了朵并蒂莲,针脚细密得如同他们缠绕七年的相思。
除夕当夜,醉府的红灯笼将积雪映得通红。何童抱着念娘儿往门上贴春联,小姑娘的鼻尖冻得发红,却还兴致勃勃地指挥:“左边高些!和右边的一样齐!”醉梦青站在廊下望着他们,手中捧着新织的狐皮手笼,藕荷色衣袖上的蛇纹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开饭咯——”醉梦甜的喊声裹着蒸腾热气传来。八仙桌上摆满菜肴,醉梦泠从池塘现捕的鲤鱼在盘中翻着金鳞,醉梦红烤的乳鸽滴着油星,香气勾得醉梦兰忍不住踮脚张望。何童被念娘儿拽到主桌,却见醉梦青悄悄往他碗里夹了块最肥美的红烧肉。
“何师爷在州府可遇着趣事?”聂少凯斟了杯酒,笑着看向何童。他尚未开口,醉梦熙已猛地拍案,白色披风带倒盏筷:“定是抓了不少贪官污吏!快说来听听!”此言惹得众人哄笑,醉梦紫晃着紫色裙裾打趣:“八妹就盼着学官差抓人,好显摆她的新刀法!”
酒过三巡,醉合德摘下圆框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何童身上:“修缮文庙的文书,可还缺人手?”不等何童回答,林秀琪已往他碗里添了勺酒酿圆子:“公务再忙,也要顾着身子。”醉梦青低头搅动碗中的圆子,倒映在汤汁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像极了这些年她悬着的心。
子时将近,醉府众人涌到庭院。醉梦泠将花灯放入结冰的池塘,粉衣少女呵出的白气在夜空中凝成雾凇;醉梦红的花猫追着爆竹碎屑乱窜,惊得她红色裙摆翻飞如火焰。何童低头帮念娘儿点灯笼,余光瞥见醉梦青立在梅树下,月光为她镀上银边,发间银蛇簪子与枝头残雪一同泛着冷光。
“何叔叔,看烟花!”念娘儿突然指着夜空欢呼。何童抬头时,万千焰火在天际炸开,照亮醉梦青微仰的侧脸。她睫毛轻颤,眸中流转的璀璨让他想起七年前分别那日,她眼中未落下的泪。夜风卷起她鬓边碎发,何童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拂,却在指尖触到发丝时僵住。
醉梦青后退半步,耳畔的珍珠坠子晃出细碎声响。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念娘儿蹦跳着将两人的手往一处拉:“娘,何叔叔的手和我一样冷!”醉梦青的脸瞬间红透,转身往屋里跑时,遗落的帕子被风吹起,正巧落在何童脚边。他弯腰拾起,帕角绣着的并蒂莲上,还沾着她方才捣年糕时的糯米香。
开春时,西子湖畔的垂柳抽出新芽。何童捧着新绘的醉府修缮图跨进院门,正撞见醉梦青蹲在池塘边,藕荷色裙裾扫过湿润的泥土,手中竹篮盛着刚采的嫩菱。念娘儿赤着脚丫在浅水区扑腾,发间红头绳系着的银铃沾了水珠,随着她的笑声叮咚作响:“何叔叔!快来帮我抓蝌蚪!”
他将图纸小心搁在石桌上,挽起袖子踏入微凉的池水。七年前赶考途中,他常在驿站的信笺上描摹醉梦青的眉眼,如今近在咫尺,却见她鬓角添了几根银丝。“当心着凉。”醉梦青递来干帕,指尖相触时,她像被烫着般缩回手,耳尖泛起薄红。
突然,一阵喧闹从回廊传来。醉梦红抱着新生的猫崽蹦跳着跑来,红色裙摆沾满草屑:“冯郎送来的茉莉花种!该种在后院!”话音未落,醉梦泠举着渔网从拱桥冲下,粉衣下摆还滴着水:“觅两哥哥发现个新鱼塘!咱们去捞鱼!”
何童被拽去搬运花种,肩头落了几片柳絮。醉梦艾戴着圆框眼镜,认真地比对图纸与庭院布局,翠绿裙角扫过他沾满泥土的皂靴:“何师爷,书房的窗棂若改成月洞形...”话未说完,醉梦甜端着新蒸的槐花糕出现,橙色围裙上沾着面粉:“都歇歇!尝尝时令点心!”
斜阳漫过雕花窗棂时,何童仍在廊下测量梁柱。醉梦青抱着针线筐经过,见他额角沁汗,鬼使神差地取出帕子。待反应过来,指尖已触到他发烫的皮肤。两人同时僵住,唯有檐下风铃叮咚,惊起栖在紫藤架上的麻雀。
“娘,何叔叔的袖口破了!”念娘儿举着风筝跑过来,小脸上沾着草叶。醉梦青慌忙后退,却被何童攥住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七年来的思念与愧疚在眼底翻涌:“青儿,当年...”
“看!是纸鸢!”醉梦熙的喊声划破寂静。众人涌至庭院,醉梦紫的紫色裙摆扬起漫天花瓣,纳兰京笑着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何童望着醉梦青慌乱躲闪的眼神,终于松开手,却将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悄悄塞进她掌心。春风掠过新栽的茉莉,将未说出口的情话,都酿成了萦绕在鼻尖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