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在拉扯中碰碰撞撞。
她扭头眯眼笑起来,“重月,你喝醉了?”
“我酒量好着呢。”重月抬手指着她,好笑道:“你看你的脸,红红的……是不是涂了胭脂?”
说着俯下身,仔细看她酡红的脸颊,好似又见到在夕云山时楚楚动人的模样,忽地有种冲动,想将她抱在怀里,就像方才那样。
“胡说!我是男人!”白羽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嘴巴一瘪哭起来,“我怎么就变成男人了呢?”
“别哭,别哭……对,你是男人……”重月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又不哭了。
她似乎想起什么,食指在晃荡不稳中找准了位置,戳在他的唇上推了下,“嘘……”
凑到他的耳边悄悄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扑在耳边的轻柔气息转瞬便移了出去,白羽已退回了身子,正夸张地张合嘴做了个口语,“我——是——神——女——”
他并未认出什么,只是在她说女字时嘴巴噘了起来,顺势便捧住了她的脸,挤成了小嘴嘟嘟的一团,定住了这个动作。
“白羽,你开花了,是朵桃花。” 他咧唇傻笑。
白羽滞愣了一瞬,皱起鼻子,也憨憨地笑起来,脑子不知触发了什么,忽地说道:“我得回去了,小白还在等着我呢。”
寒风忽过,竹叶飒飒,吹落了几片枯黄。
白羽身影一闪跳过他的身旁,迎着风一时兴起竟唱起了诗经中的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她唱得肆意奔放,还跳着蹩脚的舞步,旋旋转转到了一处岔口。
左右瞅了瞅,选了一条对的,拐身便向那条道走去。
“走错了,在那边……”重月本能地辩出熟悉的方位,拽她回来。
“嗯?”
眼前的两条道在她眼里并无差别,来回瞅了两眼,一脸迷糊,“对!是那边,说着还向先前的方向走去。”
“对,就是这边。”重月跟了上去。
两人往林里越走越深。
重月一眨眼便不见了白羽的身影,回头看她正抱在身后的一根大竹杆上,很舒服的样子。
只是这大竹杆隐约有些像另一个人,一个银丝飘飘的男人。
“白羽……你抱的谁?我也要抱。”他跌跌撞撞从林里钻过,在她对面连同竹子一同抱住。
轻闷的一声响,他伸手揉了揉脑袋,避开从中作梗硌得他不舒服的竹子。
“哼嗯……”白羽醉吟一声,抬起熏醉的眼眸,见贴近的面容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都晕了。
站直身子,伸手想将他抓住,也不知扯下了一条什么,滑溜溜的。
“你头上盘了条青蛇,我替你捉了……”说着潇洒一扬手,甩了出去,那蛇在风中舞了舞不知落去了何处。
重月依稀觉得白羽头上也有一条,也学她的样子扯下来扔了出去。
“我看看还有没有……”她扯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
“谢谢。”重月配合地屈下身子,燥热从颈间散出,垂下一片凉丝丝的触感,很舒服。
白羽的目光扫过他的眼眸,愣怔中停下了动作,长睫下的眼眸乌亮清澈,像是一颗水灵灵的黑葡萄。
她的指尖不由地轻点在颤动的眼睫上,通过指腹传来的触感,轻软而又细密。
痴痴地道:“你的眼睛好美……”
一只炙热的手蓦地止住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重月望入她清纯而黏热的眼里。
醉酒后的情绪在放大,方才眼睫上温柔的痒感,在他心尖划开了一道涟漪。他并不觉得眼前的是兄弟,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眼下的感觉,只是一种突来的冲动,深深吸引了他。
正如她不知为何这般黏热。
两人的距离不觉间慢慢靠近。
桃花香甜的热息正相互勾缠着,在空中结成浓稠的暧昧,进一步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白羽很想尝一尝那朵飘忽不定,散发香气的花儿是何滋味,已贴近到模糊不清时,忽而一阵风来,冲散了。
脑门一凉,她顿时忘了方才在做什么,只是被一双臂箍进了温暖的肉壁。
额上抵着重月的下巴,垂头间似乎亲吻了她散开的头发。
她愣愣感受他的举动,温柔美好,却不知对方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就这么香甜可口……”重月在停顿间似乎觉得她并不是桃子,笑着改口,“柔柔软软,让人想抱。”他又开始再说自话,“可有时又那么倔强……”
“好舒服啊……”白羽并没注意到他接下来说了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某个时刻遗留下的意犹未尽得到了满足,不自觉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抬眸问道:“是这样吗?”
那双像葡萄一样好看的眸子垂下,在她懵懂的眼神中微微一笑。
温热的体息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她在他的胸前蹭了蹭,脑中不知触发了什么,忽地问道:“你喜欢谁?慕云蝶还是柔汐?以后也会这样抱他们吗?”
说完她又垂下了眸子,不知为何忧伤起来,依稀觉得死了的好似是她自己。
“我喜欢……喜欢……”
重月下意识地垂头看她,乌发垂在她的脸侧,在阴冷的天色下笼出一片暗影,他看着完完全全被他包裹住的白羽,没来由地心跳漏了一拍。
呼之欲出的答案在突然断下的思绪中瞬间飘散。
他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不过他想起了,你以后也会这样抱他们吗?这句话。
“不会……”这么说着,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白羽在他突然的举动中,心慌了慌,“放下我。”
“不喜欢?”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忽地放下她,未待她反应又将她拦腿举高抱了起来,“这样呢?”
白羽突地蹿高,好像儿时曾也这么被举高高过,像个孩子笑了起来,“哇,我长高了,比你还高。”
“哦,你喜欢这种。”
重月在得到肯定时很开心,便想尝试其他的抱姿,勾腿抱在腰上,侧身坐抱,甚至还有其他奇葩姿势。
两人玩得正开心,林子里突然有了动静,在他们警觉看过去时又平息了下来。远远望去竹林的枝丫上挂着一条模糊不清的青蛇。
“那蛇又来了……”白羽懵着脸骑在重月肩上,此时环视竹林,四处已晦暗不明。
她感觉密匝匝的竹子们正在冷幽幽地看着他们,在半空中愈发没了安全感。
“好黑啊……我害怕……”如此说着,依旧警惕地四处窥望。
“别怕,我来保护你。”重月说时一掌攥紧了她的腿。
“他们都是来抓我的,要送我祭天。”
空中陡然劈起了数道雷光,映得林间敞亮。
轰——轰轰——
接连几声巨响伴着枝叶扑砸的“飒飒”之音倒下了一片竹子,正向他们劈头盖脸地压了过来。
如此,白羽更害怕了,护住了脑袋大叫起来。雷声却并未因她的叫声停下,反而越叫越烈。
幸而那些竹子或是被重月避开,或是高高搭在了另一簇竹子上,直到他们笼罩进一团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才停下。
“好了,都被我干掉了。”重月这么说时放下了仍在心惊胆战的白羽,抱住她拍了拍。
白羽睁眼见黑漆漆的,摸索到重月,觉得安心,“天黑了,快睡觉吧。”
只是她摸索了半晌也没摸到床,却被一只手拉着坐在了两根横着的大竹竿上。
迷迷糊糊中抱住身前柔软却板实的褥子,酣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了,竹林里晃动起了如火的光亮。
“白羽!——”
一声又高又长的呼唤穿过了林子。
白羽后知后觉,听见有人在唤她,在浅醒间喃喃道:“谁啊?”眯起眼借着刺眼的火光想去瞧瞧。
“别走……你又要像上次那样抛下我么?”重月无辜又迷醉的声音好似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在她耳边卑微乞求。
“好……不走……”她趴好,闭上眼本能地回答。
醉意渐渐沉重,沉寂了片刻。
晃荡的亮光渐渐靠近,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清了。
忽来一只手将她猛地拽离了温暖的褥子,拉扯中扑在微凉的软墙,被什么紧紧箍住。
“混蛋!你对她做了什么?!”有力的声音如刀划过。
竹林间依旧弥散着桃花酒的香气,萧百望着怀中醺醉的白羽,想起方才一堆横七竖八的竹丛下两人衣衫不整地抱坐一处,脑门快被气炸!
又见四只眼茫然瞅来的模样,哭笑不得。
若不是天黑他来寻人,若不是那雷声足够响亮,若不是找到了这里,见她衣衫完好,这混蛋没做出什么事,他都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垂下的拳攥得紧紧的,只待克制的怒气再次喷发。
“做了什么?……”重月扶额挡住耀眼的光亮眯起眼仔细想了想。
脑子沉坠得发闷,片刻的酒醒后在一斥间全然忘记,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她好像抱过他,他也抱过她……
萧百眼底蕴起怒气扫向重月,险些克制不住时,冲动顿然止住。
“哼嗯……”
白羽醉呓一声,抬起迷茫又湿亮的眼眸,瞅了瞅声音的来源,见到生疏愠色的面孔,害怕中推了推,却被什么缠住越箍越紧。
她带着哭腔哼哼唧唧,低低含糊了一句,“藤魔……可怕……”
醉成这样……
萧百眉心一闪,有些哭笑不得。手贴上她的鬓发,平顺不安的情绪,好似在抚慰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无奈中叹了口气,“我是萧百,跟我回去。”
“小白?”白羽眉头微皱,疑惑又迷茫地瞅着他,含糊道:“你不是小白,它那么小,你那么大……”说时两臂随意比划了下,声音渐低,“小白寻礼物去了,它怎么还未回……”
她缩进他的怀里蹭了蹭,身子瘫软得好似一摊烂泥。
安抚的手停下,萧百心头忽地酸软,她仍惦念着那只什么都不会的小雀。
或许还需要时间适应吧。
他支起白羽无力的身子,正欲带她离开,一只手蓦地将她牵住。
“放开她。”重月紧抓住白羽的手臂,正欲推开萧百,却被一把攥住了衣领。
“混蛋,趁人之危!”萧百本对他愠气未消,加上此刻白羽已醉得不省人事,无形的怒气又冲了上来。
竹叶在颤动间簌簌作响,重月整个人撞上了歪倒的竹丛,醉意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扶住竹子踉跄站稳,再望去萧百已背起白羽渐渐走远。
心头忽来一阵空落。
“白羽……”
他上前的脚步又停下,极力回想此前到底做过什么,目光呆呆地送走竹林远处的身影。
回星璃阁的路上,萧百扭头看了眼白羽,她正老老实实趴在肩头,熟睡着,长发披散在他脸旁。
他的眉心皱了皱,似怪非怪,“蠢丫头,不能喝酒还醉成这样,以后不许单独见他,听见了没?”
耳旁传来咕哩咕哝的声音,不知在说什么,只听见模糊的一句,“我是男人……”
“……”
他轻笑一声。
星云山的夜晚常有弟子在竹林练剑,瞧见清冷冶艳的银红发怪人背着醉酒散发的白羽,自然引人注目。
不时有弟子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私声窃语,似乎在议论什么,更有弟子瞧得呆住,耳根泛红,也不知见到谁这般。
一回去,白羽便抱住褥子沉沉地睡了,好似依旧抱着重月一般。
萧百眉心一皱,坐在床沿,扯掉褥子垫在自己的身后,拉来她的手臂抱在自己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