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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本在离开法国公馆之后,顺路去了高轮的商业街。她走进一家经营进口服装的商店,想看看里边是否有刚才站在展厅门口的法国女子戴的那种长手套。她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本来只打算问问,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改日去远一些的日本桥,那边的商店更多一些。没想到这家店里不仅有,而且商店的店员拿出来好几种不同颜色和款式的放在她的面前。梅本从中挑了一副丝织的黑色长手套,店员说她很有眼光,说最近这种款式的长手套非常畅销。梅本试着戴上它,觉得自己优雅得如同梦中的仙女,当即决定把它买下来。
梅本从商店出来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黑了,下起了小雨。她没有随身带伞,四处看去,发现本来满街都是的出租轿子,现在却一顶也找不着了。好在今天为了去看展览,穿着木屐出门。
她沿着街道匆匆往回走。雨越下越大,在周围形成了一道白花花的雨幕,伴随着闪电和雷声。她打算等雨小一些再走,于是躲到路边的屋檐下避雨。在等待的时候,她想象着漆原看到一个戴着黑色丝织长手套的梅本信子出现时,该是怎样一副惊奇的表情,不禁暗自笑了。
这时,从雨中突然传来一声异样的声响,就像梅本在大坂时听到过的那样。是枪声吗?她顿时紧张了起来,仔细听听,却只是刷刷的雨声。也许是雷声吧,东京已不是彼时那个令人不安的江户了。
一只流浪狗从她的面前走过,抖动着身体甩了甩雨滴,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又是几声与刚才同样的清脆声响,接着更加密集。现在她可以确认了。这不是沉闷的雷声,是枪响。尤其让她感到忧心忡忡的是,枪声是从品川方向传来的,似乎在向她传递着不安的消息。
枪声响过一阵之后,停了下来。
街道上的行人们大多在驻足观望,议论纷纷。梅本急忙从屋檐下走出来,低着头在雨中快步向品川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官军在路上设卡检查每一个通行者,她的旁边不断有骑马的军士飞驰而过,溅起高高的泥水。
当她心急火燎地回到宿舍楼的门口,看到院墙内外围着许多荷枪实弹的官军。夜雨中点亮了许多灯笼,发出一簇簇的光亮。几门大炮架在不远处,炮口对着楼上的窗户。她抬头向三楼东侧的窗口看去,那里没有亮灯。
大楼门前原本熟悉的卫兵现在已经换成了几个陌生的军士,他们身披雨衣,手中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警惕地看着每一个向他们接近的人。
梅本急匆匆地走上前去,问其中一个有些溜肩的军士,“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军士上下打量着她,刺刀尖几乎触到她的鼻尖。他带着萨摩口音说,“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我能进去吗?”梅本也改用萨摩话说,“我住在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
“梅本信子。”
那个军士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收回步枪,把它枪柄朝下立在地上。
“你进去吧。”他说。
梅本致谢后,急忙走进门去,墙上壁灯里的烛火在风中忽明忽暗,地上散乱着破碎的窗玻璃和纷乱的纸张。她在楼梯上遇到了几个人,他们正用担架抬着一个血泊中的□□打扮的人下楼。她认出来是她的一个邻居。
“他怎么了?”她问他们。
“被幕府军打的,这就是不跟他们走的下场。”
梅本的心里一沉,匆忙跑上了三楼,来到走廊东端的门口,房门是打开着的。
她提起一盏挂在走廊墙壁上的烛灯,走进了房间,嘴里喊着漆原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