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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原作为讲武所里的剑术教官,教的是与灿剑无关的剑术——灿剑是无法传授的,而按照讲武所的教学要求,需集百家之长。日本各地有名气、收弟子的剑术流派超过三百种,如士学馆的镜心明智流、玄武馆的北辰一刀流等。漆原只能多方搜集材料,边学边教。
不过,他仍然加入了自己独到的内容。他以是否符合兰学书中记载的力学原理作为标准,对这些招式的意义进行理性的判断和取舍,却在这个过程中,越发感到了灿剑的不同寻常。
在日上三竿的剑道训练馆里,阳光从墙壁上方高高的窗户里照进来,在空阔的地面上映出倾斜的影子。各个学年的学员在漆原的面前站成四排。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有些比漆原还大,其中有的是刚刚退役的倒幕军官兵。
一个叫做小川盛的学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身材消瘦,身穿一件带围裙的蓝色条纹便装,好像刚从哪个店铺里跑出来送货的伙计,只是忘记了带上头顶的一摞方木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一年生,你怎么又迟到了?”漆原的心里有些恼火,没有直接叫他的名字。
“我不是一年生,”小川一边站到队列里,一边说,“这个词好像是对小学生说的。”
队列中响起一阵笑声,一个高个子学员圆场说,“他们长州人把一年生叫做一回生。”
漆原看了他们一眼,又问小川,“你为什么迟到?”
“我去问皮埃尔老师问题了。”
他总是在胸前挂着两枚在法国和墨西哥获得的银制勋章。
在江户开城之后,拿破仑三世要求法国传习使节团的成员回国,而皮埃尔认为他在日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于是便以个人的身份留了下来。他现在是讲武所的副所长兼数理□□,也住在品川的那栋宿舍楼里。
“答疑也不应该影响到上下一节课。”漆原说,“再说,你为什么上课不穿练剑服,不戴护具?”
“我在战场上也是这么穿的。”
“这是他在长冈战役后分配的战利品。”旁边的那个高个子学员说。
“这不关我的事,”漆原说,“你应该知道这并不符合剑术课的安全要求。”
“使用冷兵器本身才是最不安全的。”
漆原从小川的话中感到了暴戾之气。这样的人正需要接受剑术的修行,如同以混沌之水为伊邪那岐洗礼。
“我知道你参加了长冈战役,也许在那里见识到了加特林机枪的厉害——”
“我还参加过鸟羽伏见之战,”小川说,“亲眼见过那些剑术高强的会津藩藩兵的下场——我听说你当时也在那里。”
漆原一时语塞,他无从知道一个败军之将,如何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冷兵器的时代正在远去。
“我听说剑术课终究会被取消的。”小川又说。
漆原皱起了眉头,“谁这样说的?”
“皮埃尔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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