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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1章 鸭川岸边(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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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从刀柜的角落里拿起一本泛黄了的卷轴小册子,把它在自己罩着围裙的腿上拍打了两下,以抖落蒙在上边的灰尘,接着解开系在卷轴表面的黑色线结,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

虽然年代久远,字体不一,但里边的登记内容都誊写得认真工整,看得出一直得到修复和补充。他们也曾经面对过同样的世界。刀柜里锁住的是漆原家过往的家史,有时惊心动魄,有时平淡无奇。父亲对照着记录编号,把刀柜里的刀剑逐一拿起来仔细地查看。他的目光最后集中在了一把长剑上:剑身长约三尺,护手上镶嵌着一串铜制的桂花,只是已经锈成了绿色。

“你就拿它吧。”父亲说,把长剑插回剑鞘,向浩二转过脸来。

这是灿剑走进漆原浩二的人生的一瞬间,他宁愿相信父爱中蕴藏的力量。

果然,灿剑一经去锈打磨,立即展露出不寻常的锋芒。它的剑刃上有几处微小的凸起,这些凸起在暗淡的屋子里还不算显眼,但是在阳光充足的室外,就会发出强烈的反光,好像光芒是灿剑自己发射出来的,灿烂耀眼,几乎掩盖了剑身。

这就是它名字的起因吧。漆原浩二站在院子中间,向上空举起这把剑。在蓝天白云之下,灿剑占据了他半个视野和全部的注意力。他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拥有了改变的力量,内心的欣喜之意油然而生。我的确和昨天的自己不一样了。

在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父亲忙碌着用铅字排版印刷了新的一页,在灿剑的持有者名单里加入了儿子的名字。他把它晾干后,贴进了卷轴小册子里。

*

中津藩内有两家声名在外的剑术道场,一家传授中津悬剑流,另外一家传授中津苇原流,两家所教的基本技巧大同小异,但是绝招各个不同。漆原浩二接受父亲的建议,选择了前者,这家道场不仅在中津,而且在藩外也很有名气,甚至有从萨摩藩远道而来的门生。

他们的这个选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离家更近。从漆原家到悬剑流道场,过了中津川上的小祝桥即是,可以节约路上的时间和费用。

隔着熙熙攘攘的街巷,悬剑流道场的对面开着一家名为乐花的花店,道场每逢佳日,会从这家花店订花。店主本间妙子,容貌清丽。她原本就认识漆原浩二:他长着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在不同的情境下流露出羞怯或者高傲的心意。现在更多的是后者,他的佩剑给了他新的自信。本间妙子个性前卫,追求时尚。在继承家业之后,她撤去了原来挂在门前写有商号的蓝布暖帘,挂出了烫金的牌子,把贴着和纸的木拉门改为装有铜把手的对开式玻璃门:不打开它,也能从门外看见店里的五彩缤纷;打开一次,就会在阳光下闪亮一次——从中飘出四季的花香。

乐花花店的顾客多为附近街坊的女子,她们来买花时,有时会顺便来到中津悬剑流道场的门前,好奇地从围廊外向里边张望,时而悄声地相互议论几句。她们会看到坐在训练场边上观战的正襟危坐的武士,而训练场的中央部分,被不透明的拉门挡住了视线。

那些拉门的后边,是面罩、护具、竹刀、铁剑和汗水淋漓。汗水滴到畳席上,晶莹剔透,从夏而冬,即使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远近的街道和耶马溪谷层层叠叠的山脊。

漆原天资聪颖,又练得刻苦,一招一式既循规蹈矩,又能临机应变,很快就成为了门生中的佼佼者。眼角长着鱼尾纹的场主逐渐看出这个青年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对其他的门生动辄训斥一番,却对漆原另眼相看,多加点拨。漆原对此心领神会,心存感激,同时也更加坚信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种与众不同,在进入下一个阶段的练习中演变为独到的凌厉剑法。

中津悬剑流的招牌动作,也是一个通常认为难练的招数,就是在刀剑下劈的时候,有意将其短暂脱手,在其自由下落中迅速接回,所谓悬剑。这不是一个进攻的招数,而是一个迷惑对手的招数,因为刀剑落下的速度和位置因时机和力道的不同而不同。

对于熟悉这种招数的武士来说,如果按照预见在足够的空间范围内接招,往往可以化解。

但是漆原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点。在使用护具进行实剑对战的时候,使用同样的悬剑流技巧,漆原却能对其他门生连连取胜。第一天,这种情况被认为只是一种巧合,但是第二天、第三天就不同了。人们注意到一个事实:即使道场里段位最高的武士,也无法对灿剑接招。

灿剑并非只是能在阳光下发出灿烂光芒的装饰品,它的剑锋轨迹有着超过悬剑流能力边界的飘忽不定。更加令人费解的是,其他人执灿剑的时候,却没有出现这样的效果,好像这个本领不只是属于灿剑,而且属于漆原浩二。这引来了众多关注和嫉妒的目光。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当一个技艺超群的人被认为不可思议的时候,不仅外人在羡慕和感叹之余,对产生这种结果的缘由无从知晓,而且这个技艺超群的人自己也未必理解。与外人不同的是,他本人至少会产生一种相应的直觉(这是产生结果的基本前提),与他不同寻常的外在表现建立微妙的联系。我每次使用灿剑的时候,就在感受这种联系,它在直觉和理解之间游荡,丝丝缕缕,断断续续,让理解无法触及直觉产生的根源,如同身体游离于头脑之外,或者只是凡人在偶然之间握住了一只从天空中伸过来的手。

就像当一个人在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的时候,会本能地想要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支撑的物体一样,漆原想要借助在兰学塾学到的力学知识,对他本质上的困惑做出解释,却很快就意识到了知识的界限?。那些以荷兰语印刷的书页,与兰学塾的塾长同样,在吹拂的风中向他摇着头。自然界在有限的认知面前戴着神秘的面纱。对于漆原来说,对灿剑的理解终究成为了一个关乎他是谁的恼人问题,他可以无视对外物的不解,却无法不去认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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