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西里斯在地图上圈了几个点,记录下每天固定换岗的几个时间段,以及三人组据点周围的街口动线。他没有靠太近,也没有擅自探路,只是等,等信息自己露出口风。
一天傍晚,他躲在街角晒衣绳下修鞋摊的阴影里,听见两个老妇人低声交谈。
“……就像她母亲一样倔,那个库谢尔。”
“嘘,别提那个名字。那孩子有耳目遍布东区。”
“可怜的孩子,经历了那么多……肯尼离开后,谁能想到他会活下来,更别说现在……”
对话戛然而止,两人察觉了他的停留,立刻换了话题。西里斯没有追问,只是低头翻着鞋底的线,像什么都没听到。但那几个词已经被牢牢记下。库谢尔,这个名字再度被印证,而这次,还多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新名字。
肯尼。
"肯尼是谁?"
当晚,西里斯找到尼克,直截了当的试探,尼克一向懒散的表情变得警惕,"你从哪听到这个名字的?"
“街上两个老太太。” 西里斯不动声色地搅着碗里的汤, “她们把他说的像个传说人物。”
尼克沉默着权衡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肯尼……是个不该提的名字。很久以前混过地下街,后来突然消失。听说他跟库谢尔有关,有人说是亲戚,也有人说……是其他什么关系。”
“他管过她的孩子?”
“短暂地。” 尼克说的很轻,像是怕人偷听,“但没人知道真假。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走。”他抬起头,神色少有的认真,“我劝你少打听这个人。地下街危险的从来不是死人,而是他们留下的秘密。”
西里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但回去后,他把“肯尼”写在了“利威尔”之下,轻轻画了一条线。
不是确认,只是标记。
这个人曾照顾过库谢尔的孩子。如果传言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他或许知道利威尔过去的事。甚至……知道关于库谢尔为什么会死,关于她为什么也会被追杀,以及为什么王都的人会对 “特殊能力” 有兴趣。
西里斯放下笔,视线停在纸页上交错的三条线上——库谢尔、肯尼、利威尔。他已经划定了一条通往东区核心的路径,现在,他只差一个切入口,一个能让他不被察觉地接近目标的时机。
那一夜,东区外围的巷道异常寂静,夜色比往常更沉。
西里斯换上了低阶跑腿工的衣物,灰帽压低。脸上做了伪装,掩去了本来的容貌,左臂也故意缠了条染血的布带,来降低自己威胁。他沿着事先踩好的路线靠近东区核心,没有贸然深入,只是在一处需翻墙借道的高点停下,准备从更广的角度观察据点动向。
刚翻过那道墙,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不是来自预判,而是身体本能——肩胛微凉,背脊一紧。他下意识地侧过身,下一秒,一记带着沉力的肘击擦着他的肩膀扫过,震得他手臂发麻。他稳住身形,迅速后退几步,抽出匕首。
来人并未追击,只是站在昏暗巷口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人身形不高,却站的极稳。光线打不清脸,面容掩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只看到那人姿势低伏,那双冷而锐利的眼睛似乎牢牢锁定了他。他没说话,也没问问题,一道身影闪过,直冲自己扑来。西里斯迅速后撤,凝神展开了能力。
第一击,他提前识破对方的假步,精准退让。
第二击,他侧身而转,抓住了攻击轨迹的空隙。
但第三击,他没能躲开。
对方在出招的一瞬改换了重心,强行更改步伐节奏,从原本的斜切硬生生转为下压式肘击,动作快得不合常理。西里斯明明“看见了” 这一击的路径,却身体却无法及时跟上。他被迫卸力后跃,脚步不稳地退出数步。
这一场交手,从开始到分开,不过短短十秒,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废话。与其说是交手,更像是两种几乎相斥的直觉在碰撞——一个靠预判掠得先机,一个靠应变逼出空隙。
对方正在迅速适应自己的节奏。西里斯心下大骇,这还是第一次,他的能力帮他占得了先手,却无法建立起绝对的优势。那人像是能在战斗中自我调整,每一次动作都在削减他赖以为据的空隙。那些自己本应看清、加以利用的破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封死。
颅内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耳鸣在每一个动作后半拍浮现。西里斯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无法继续试探下去。下一击即将来临的瞬间,他故意露出破绽,朝一侧偏身翻滚,借着倒地姿势向后抽身,撞翻了后方晾晒的木架。破碎声应声而起,盖住了仓促的脚步与浮动气息,他没有回头,一口气冲入身后的阴影中。
短短一瞬,巷道重新归于寂静,半扇破布被风带起,缓缓荡向墙角。巷口中,那个身影站在原地未动,昏暗的灯光终于穿过交叠的屋檐,落在他的左肩。
那是一副极其冷冽的轮廓,五官清隽得近乎疏离:眼窝深沉,眉骨压得极低,眼神藏在阴影里,带着少见的锐意。风拂过他的侧脸,投下极浅的光影,剪出了薄而冷的颊线。
利威尔。
他站在墙角,安静地看着刚才那人翻身撤退的方向,并没有追,眉眼间并无怒意,唇线却绷得极紧,地面上只留下一堆擦破的木屑和被踩歪的晾衣架。
他皱了皱眉,弯腰把倒下的架子扶好,然后拍开袖口的浮灰。
那人不属于这里,这一点他判断得很快。步伐太轻、撤得也干脆,没什么争斗的欲望,反倒是试探性更强。他回想起自己出手前对方的动作,那更像是种带着评估性质的停留,而不是什么帮派成员,也不像那些被雇来“吓一吓”的人。
那人既没有试图继续靠近,也没有下死手。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动用多余的力气。自己又不是巡逻队那群猪猡,没兴趣去追一个没什么威胁的人。
利威尔最后看了一眼那道已被夜色吞没的拐角,片刻后,转身隐入身后那道窄门。
另一边,西里斯一路奔行至外围的一处下水管口才停下。他靠着湿冷的石壁缓缓蹲下,尚未平稳的呼吸搅动着胸腔,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指节泛白,却仍紧握着那柄匕首不曾松动。
对方没有追上来,可能是放过了他,也可能是根本没打算深追。但那个人的动作……太快了。
不是预判不了,他看到了那人所有的动作,却依旧无法完全跟上。西里斯盯着匕首上的细微擦痕,脑中反复回放那几秒的拆招过程。
那人是谁?
他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并非是循规蹈矩长大的人,而是在规则的夹缝中活下来,习惯了在生死之间做选择的人。自己是靠本能与痛苦,一点一点逼出潜力,把原本无法承受的能力硬生生撑了起来。
那他呢?
那天夜里,西里斯重新在地图上标出东区主巷,原本的名字旁边只添了一个词:利威尔(待查)
他没有再做分析,也没有急于继续计划接近,信息太少,空白太大。今晚那一场交手,已经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那一瞬间的压制感不同寻常,甚至可以说……危险。
他的状态太差,还远远未到可以接近东区核心的程度。如果自己连在外围的人都难以应对,那就算找到利威尔,他也决计讨不到任何便宜。或许,他该暂时换一个角度,考虑其他的对策了,西里斯沉思着,开始盘算其他的可能。
这不会是终点,如果下一次再遇上那个人,他不会再只带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