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顿时混乱一片,呼喊混杂着脚步声。
宋巽指尖微挑,将车帘掀开一道细缝,眯眼望去,隐约见车队最前方被一行人拦下,队尾三皇子的侍卫已赶至前方,抽剑肃立,与之对峙。
李官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被宋巽圈在怀中,耳尖腾地烧起来,慌乱推开他,随即不自在地整理自己的衣袍来掩饰尴尬。
宋巽未察觉到他的局促,目光透过缝隙凝视着外面剑拔弩张的局势,沉声道:“这些人来势汹汹,你不会武功,留在车里别出来。”
说完,他弯腰出了车厢,足尖轻点,身形如燕般掠入侍卫之中。
李官邈垂眸盯着止不住战栗的左手,心底蛰伏许久的疼痛突然再次袭来,如无数银针刺入掌心,让原就没血色的脸更加煞白,他右手紧紧攥住发颤左手腕,指节几乎要嵌进皮肉。
不知过了多久,颤抖终于缓下来,疼痛也渐渐褪去,他卸力般吐出一口浊气,眼底掠过一抹自嘲。
车外,宋巽立于人群之中,目光扫过拦路者,约莫二十余人,清一色的玄色劲装,外罩着漆黑披风。
为首之人以青铜鬼面遮住半张脸,向前踏出半步,刀锋直指车队旌旗:“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
劫道的?
宋巽双眉蹙起,车辕上明晃晃的蟠龙纹,队伍前迎风的黄龙旗,如此醒目的皇家仪仗,这群人是活得不耐烦了?连皇家车队也敢劫?
马车队伍前端,明黄车帘被随车侍从外掀起半幅,车内那人肤色白的近乎透明,狭长凤眼睨了一眼说话的匪首,指尖掩着唇打了个慵懒的哈欠,漫不经心道:“要多少银钱?”
匪首的目光在触及马车内那人时蓦然变得深沉,眼底情绪剧烈翻涌,他死死盯着那张胜雪的面容,故作轻松口吻来掩盖心中情绪:“我要的,只怕殿下给不起。”
“哈哈……”马车里传来一声突兀的轻笑,三皇子终于正眼看向匪首:“这话…本殿下听着倒有些耳熟。”
二人目光相触,当看到那匪首半边嘴角下那颗黑痣时,三皇子微阖的凤眼睁大了些,他微讶道:“竟然是你。”
匪首唇角一勾,轻嗤道:“殿下竟记得我,让我很是吃惊。”
透过青铜鬼面,三皇子与之相视,眼波微转,调笑道:“你我之间发生了许多美好的事,我自然记得,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识破了我的身份,还追到了此处。”
匪首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土,施施然道:“殿下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我并不是追您而来。”
“哦?”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当年我要走时,你攥着我的衣角哭到哽咽,央求我带你一起走,如今在这荒郊野岭相见,你竟说不是寻我而来?”
“殿下怕是忘了,这世上并非人人都围着您转。”匪首眸光一凛,指尖轻扬,车队四周猛然窜出数人,各个手持弓箭将他们团团围住,箭头齐刷刷对准车队所有人。
“有些人,纵是身份微如尘埃,在殿下眼中如蝼蚁般轻贱,可于旁人心中,却是重于千钧的珍宝。”
面对围困,三皇子面色未改,听闻此言,睫毛忽闪,一脸无辜状:“你说的‘有些人’,难道是指你自己?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未嫌弃过你身份低微,更未觉得你轻贱,相反,在我心中,你是最珍贵之人。”
对此匪首嗤之以鼻,指节捏着面具边缘缓缓上掀,露出一张平庸的脸,可当他右脸那朵占满半张脸颊的桃色刺青映入眼帘时,让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变得妖异起来。
那是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看到那朵花,三皇子眸光微亮,泛起些许兴奋。
匪首指尖缓缓抚过右脸的刺青,当年针尖扎入皮肉的刺痛还历历在目:“拜您所赐,我一生都要带着这份屈辱活下去,忘不掉,抹不去。”
“屈辱?”三皇子起身,缓步从马车内踏出,立于车辕之上,他微微扬起下颌,衣领之处正巧绣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如此美丽的花,如何能算作屈辱?”
匪首看着车辕上的人,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雍容华贵,比女子还要艳丽的容色,眼尾上挑,笑时眼波微漾,只看一眼,便要溺死其中。
只可惜,这人空有绝世容颜,偏长了一颗冷硬的狠心。
他将面具重新戴好,车辕之上的人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见他戴上面具,眸光暗了暗。
见状,他心中自嘲一笑,果然不出所料,此人自始至终只把他当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而已,既然如此,他又何须再对其抱有仁慈?
想至此,他毫不犹豫地手一挥,厉声道:“放箭!”
顷刻间,破空声骤响,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水般铺天盖地朝着车队倾泻而下,侍卫们几乎在同一瞬间来到三皇子旁,举剑相挡,金属碰撞的刺耳声与中箭的惨叫声交织成一片。
宋巽闪身回到马车内,抬脚将正中央的木桌踹飞出去,随即他长臂一伸,将李官邈搂进怀里,并迅速趴在了车厢底部。
两人紧贴着车底,气息交错间,满是紧张与戒备。
“发生了何事?”李官邈被他的手臂沉沉压住,下意识地抬头询问,发梢却蹭过宋巽绷紧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