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押犯人的地方位于营中东北角,那是一顶厚实的牛皮帷帐。
帐内,有几个用粗壮树干搭建起的囚笼,笼内空间狭小,仅容一人弓腰进入,那壮汉蜷缩在里面,连转身都做不到。
囚笼底部铺着一层湿漉漉的稻草,混杂着泥土和不知名的秽物,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
齐桉君和李官邈刚进去时,被这股恶臭熏得睁不开眼。
另一个囚笼里的人稍好一下,还可以半倚着。
齐桉君指着他二人,对李官邈调侃道:“往后咱可得勤加操练,修身塑型,你瞅瞅,人一胖,行动都不利索。”
李官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眼中满是认同,附和道:“齐军师所言极是,自律才能成事。”
壮汉听见后暴起,扯着嗓子吼道:“我这是壮,不是胖!”
结果因动作幅度太大,他的整个背部撞上囚笼柱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齐桉君走到他跟前,抬手拍了拍木栅栏,悠悠开口:“瞧你如此痛苦,我这心里实在不忍,很想帮帮你。”
壮汉咬着牙,费了好大劲才抬起头,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向他:“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假慈悲!谁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少侠,朝代兴衰更替,此乃千古不变的定律,咱们既非皇亲贵胄,又无九五之尊的命数,何苦执拗于置身哪个朝代呢?依我看,留得性命,方为重中之重啊。”齐桉君苦口婆心。
但壮汉并不领情:“要像你这般毫无尊严,整日卑躬屈膝地苟活,我倒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齐桉君疑惑:“你死心塌地跟着邵玄赫,就能活得昂首挺胸了?难不成他还能把你捧成主子不成?”
壮汉瞪他:“就算不能,也强过你卖主求荣!”
齐桉君笑道:“究竟何为主?依我看,能让底下人吃香喝辣、活得滋润的,才配称为主,你追随邵玄赫得到了什么?整日东躲西藏,还被人扣上‘余孽’的帽子,狼狈不堪,这样的人算得上是主?你们不过是他用来保命的垫脚石罢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你那所谓的主子又做了什么?”
说着,齐桉君微微俯身,凑近壮汉,继续发难:“你瞧瞧自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好些时日了,过得连侯爷的爱犬都不如,可曾见你效忠的主子派人来救你?怕是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壮汉闭上眼,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齐桉君双臂张开,原地转了一圈,炫耀道:“瞅瞅我,选对了主子,如今风光无限,前途无量,反观你,只能困在这囚笼里,任人宰割。”
这时,另一个囚笼里的斗笠人突然发出几声阴森森的冷笑。
齐桉君看向他:“你笑什么?”
斗笠遮住了那人的双眼,可齐桉君却莫名感觉到有一股冰冷刺骨的视线,直直穿透斗笠,落在自己身上。
斗笠人道:“若哪天六殿下被抓,你便没了用处,到时候,怀廷韫还会留着你吗?”
齐桉君道:“我甚得侯爷赏识。”
斗笠人嗤笑道:“骗骗别人行,别把自己也骗了。”
齐桉君脸色一沉,大步走到斗笠人的囚笼前,冷声道:“你若再敢离间我与侯爷,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斗笠人微微仰头,不惧地与他对视:“我既已沦为阶下囚,生死早已看淡,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倒是你,一个随时能被舍弃的棋子,表面风光无限,可说不定哪天就被抛弃,到那时,你连自己怎么死、何时死的都不知道,还在这儿得意洋洋呢?实在可笑!”
齐桉君陡然握紧双拳,双眼之中怒火燃烧:“把笼子打开!”
李官邈见状,赶忙快步上前,低声劝道:“齐军师冷静点,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
然而齐桉君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半点劝,他猛地甩开李官邈的手:“他竟敢三番五次挑拨我与侯爷的关系,我一定要给他点教训不可!”
斗笠人也不示弱,抓着囚笼的木柱,扯着嗓子叫嚷着:“来啊,你个孬种,别让老子瞧不起你!有本事把老子放出去!看老子不把你揍得找不着北,连你亲娘都认不出你是哪根葱!”
一旁的壮汉也加入了骂战:“楚哥,他这样的根本不配和你单挑,你先来跟我打,来来,我一拳给你干开瓢!”
齐桉君回骂道:“一个只会蛮力冲撞的莽夫!揍你我都不用手!”
“哟哟哟!给你厉害的,有本事把我放出去!”
李官邈忙着劝架:“齐军师,您可犯不着跟这两个命不久矣的人置气啊!当务之急,是赶紧完成侯爷交付给咱们的任务啊,您别因小失大呀!”
“你滚开!”
场面顿时失控,仿若炸开了锅,四张嘴同时开腔,声音交织在一起,骂得昏天黑地。
帐中混乱不堪,帐外奉命来偷听的两个士兵听着里面叽里呱啦的叫骂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宋将军只命他们将帐内每句话都听了去,而后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他,可眼下,营帐里叫骂声乱作一团,根本分不清谁在说什么。
他二人更不敢贸然进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
帐内,四人的喊叫声持续,仿佛要将帐顶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