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衬衫早已被血浸透,紧紧黏在身体上,触手冰冷滑腻。苏晚咬紧牙关,动作尽量快速但带着无法避免的生涩粗暴。她解开他伤肩那边的纽扣,那动作牵扯到伤口,昏迷中的沈屿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嘴唇溢出极低闷哼。
黑暗中看不清伤口细节,但手掌再次按上去时,能感觉刚塞好的止血敷料下又传来温热的湿意——血还在慢慢往外渗。她心中焦急,但也顾不得太多。她费力地将那件同样肮脏宽大的工装外套套进他完好的右臂,再极其艰难、一点点地挪动他沉重的身体,将他受伤的左臂小心地从同样破旧的另一件外套宽大的袖管里穿过。衣服摩擦伤口,每一次移动都让他身体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战栗。鸭舌帽同样被他低垂的头戴牢,帽檐下只露出紧抿的苍白下颌。
最后一步——移动!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即将被撕开的铁罐头!
苏晚深吸一口气,冰凉浑浊的空气带着铁锈味刺入肺部。她蹲下身体,艰难地将沈屿沉重的身体翻转,背对着自己。用尽全力,将他的双臂绕过自己的肩头!沈屿的头无力地垂在她的颈侧,冰冷的呼吸如同毒蛇般拂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感。他身体的重量和因剧痛产生的细微抽搐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像背负着一座冰冷又脆弱的高山。
一步!拖着沉重靴子迈出车厢!冰冷微亮的晨光瞬间有些刺眼!
厂区空旷荒凉,晨雾稀薄,远处的追捕者如同模糊的黑影正围聚在车头方向撬砸挡风玻璃,背对着车厢这边!
就是现在!行动要快!要像一个疲惫下夜班、拖醉倒同伴回家的工人那样“理所当然”!
苏晚低着头,鸭舌帽檐压着视线,身体因为沈屿的重量而微微佝偻,艰难地迈开步子。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工装靴踩在碎石和湿滑泥泞的地面,发出拖沓的声响。昏迷的沈屿身体软软地挂在她背上,冰冷的头颅随着她的步履在脖颈间晃动,每一次摩擦都传来他那微弱但持续的气流——提醒她还活着。
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什么,声音在晨雾里显得模糊。似乎有几个黑影朝着厢车的方向瞥来!
苏晚心脏骤缩!脚步却丝毫不敢停顿,反而更快了几分,将肩上的重量又向上耸了耸,身体姿态显得更加吃力和不耐烦,手臂下意识地去拍打沈屿垂在她身侧的手背——如同在抱怨喝醉同伴的不中用。她甚至压低嗓子,模仿着一个粗糙的男音低骂了一句含混的俚语。动作和声音必须自然到融入这片废弃厂区的背景噪声!
那些黑影只是扫了几眼,大概是看他们穿着破烂工装、步履蹒跚的“寻常景象”并未起疑,注意力又迅速转回被他们暴力砸撬的货车驾驶室方向!
苏晚背着沈屿,一步步消失在厂区边缘一片半人高的枯草丛中。杂草湿冷刺骨,刮擦着衣裤。她深一脚浅一脚,脚下湿滑泥泞,沈屿的身体越来越沉,冰冷的呼吸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拂在她颈侧的皮肤上,带着命悬一线的微弱气息。
心跳如擂鼓,汗水混杂着沈屿伤口渗出的微量血腥气弥漫在鼻腔。颈窝处他冰冷的侧脸挨蹭着,皮肤的触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冰冷、脆弱、完全卸下了所有伪装的致命距离。
他们刚刚从死神的指缝里溜出。
而那条通往安泰——这个既是庇护所又是毒巢腹地的道路,正笼罩在迷雾之中。每一步,都踏在未卜的血途之上。沈屿最后吐出的那个词,是她背上这个人昏迷前押上全部筹码的指引。这条道,她必须替他们两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