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消毒水气息混杂着灰尘的霉味扑面而来。仓库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城市清晨潮湿的寒意,却也吞噬了最后一丝晨光。苏晚将背上沉重瘫软的沈屿小心地卸在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厚麻袋上。
空间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和死寂填满。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被放大:她的喘息急促沉重,混杂着精疲力竭的颤抖;沈屿的则微弱、短促、冰冷,每一次短促的吸气后都紧跟着一阵仿佛被卡在喉咙深处的、带着粘稠血沫的艰涩拉扯声。
冰冷。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工装外套渗透过来,低得吓人。苏晚的手指本能地探向他裸露在工装领口外的颈侧皮肤——触手一片寒湿滑腻。失血过多导致的低温休克!
危险警报在脑海中凄厉鸣响。
她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在漆黑中凭着记忆和触感摸索四周。冰凉的金属货架支柱……成排整齐码放的、印着按摩精油标签的硬纸箱……以及角落一个沉重的杂物木柜。她曾无数次在这仓库中帮老板娘清点库存——顶层那个带锁的抽屉里,放着几瓶应急用的碘伏、纱布和一罐按压式消毒喷雾!
手指颤抖着摸索到抽屉边缘那把冰凉的小锁。太慢了!她心一横,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黑暗中瞄准木柜方向——右腿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朝锁扣位置踹出!
“嘭!”沉闷的撞击伴着劣质锁头“咔吧”断裂的声响!木屑飞溅!她顾不上脚踝的疼痛,扑上去拉开抽屉!指尖瞬间触碰到冰冷的玻璃瓶和塑料罐体!
消毒喷雾冰冷的金属罐身被她抓起,凭着模糊的方向感朝着自己身后和沈屿躺卧的麻袋位置猛喷了几下!浓烈呛人的气味瞬间驱散周围血腥和灰尘的混合味,带来一丝粗糙的“清洁感”。紧接着,她摸到一大卷未开封的纱布和那瓶熟悉的棕色碘伏瓶!
光线!哪怕只有一丝也好!
她疯狂摸索裤兜,掏出那个被水泡过的老式按键手机——屏幕早碎了,所幸电量图标还顽强地亮着红色。她手指颤抖,用力按下唯一亮着的屏幕下方那个物理返回键——屏幕毫无反应!但就在按压的瞬间!
“呲——!”屏幕边缘原本彻底熄灭的地方,猛地爆出一连串极其微小、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幽蓝电火花!只持续了短短半秒!那短暂到几乎等同于视觉暂留的幽蓝微光,却如死寂中的一道惊雷!清晰地照亮了前方——
就在距离她脚边不足一尺的地面上,一滴浑浊、尚带温热的暗红色液体,正顺着沈屿垂落在麻袋外的指尖,缓慢地滴落!砸在地面积灰的水泥地上,洇开一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血花!
血还在不断渗出!肩胛后方的伤口!
时间就是他的命!
苏晚扔掉手机,双膝跪倒在他身侧的冰冷水泥地上。凭借刚刚幽蓝微光那一瞬的定位记忆,她伸出手臂,精准地探向沈屿垂落的那只冰冷手臂——目标是上方肩背区域!
指尖越过冰凉滑腻的工装外套布料,触碰到左肩区域。触感一片湿冷濡腻!厚实的工装外套早被血浸透变得沉重僵硬。她双手并用,摸索着找到纽扣位置。金属冰冷的扣子在她发抖的手指下异常滑手,加上血液粘滞,每一次解开都带着撕裂布帛的微响和布料摩擦伤口的痛楚。昏迷中的沈屿身体在她动作下偶尔传来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或闷哼,声音破碎模糊。
纽扣全部解开!苏晚的手小心翼翼地从他被血粘住的、冰冷的颈侧探入最里层——粘腻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指尖!她屏住呼吸,手指谨慎地在衣料和皮肤之间探索,终于触碰到那处被止血敷料强行堵塞的撕裂伤口边缘!
敷料湿透了!温热的液体正从指尖的缝隙不断渗出!
黑暗中,只能靠指尖感知来分辨方向。她摸索着撕开新纱布的外包装,叠起厚厚一叠,凭感觉狠狠压住湿敷料下方——那个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最深处!
“呃!” 昏迷中的沈屿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身体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向上弓起!头重重撞在身后的麻袋上!巨大的痛楚短暂地激活了他濒死的意识!黑暗里,那双深黑的眼瞳猛地睁开!瞳孔在极致的痛苦中完全放大失焦!但在瞳孔扩散深处,一缕濒死野兽般的暴戾凶光如同炸开的火星,狠狠钉在她按在他伤口上的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带来剧痛的源头撕碎!
他的左手本能地、带着惊人的狠厉猛地向上抓来!冰冷的、布满粘稠血液的手指如同钢爪,一把死死钳住了她压在他伤处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剧痛让苏晚倒抽一口冷气!“你疯了?!”她几乎是尖叫!声音在黑暗仓库中撞出回音!“血还在流!不压住就是死!”
沈屿的身体因剧痛和愤怒剧烈颤抖,嘴唇死死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那只钳住苏晚的手如同冰冷的铁箍,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他的目光在黑暗的虚空中疯狂聚焦又涣散,最终死死钉在苏晚脸上大概的位置,那里只剩下纯粹毁灭欲和身体本能的对抗!
但苏晚压在他伤口上的力量分毫未减!甚至更用力向下压去!她能清楚地“听”到指下新敷料被迅速涌出的血液浸透的“嗞嗞”声!更多的温热血浆从手指边缘溢了出来!
“放手!”沈屿的嗓子嘶哑得如同破锣刮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抠出来的,“……出去……” 微弱的气流带着血腥味喷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
“出得去吗?!”苏晚的声音因为急迫和用力而同样嘶哑变形!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她不但没松开,反而用肩膀狠狠撞开他那只想把她掀开的沉重手臂!整个人几乎压在他的伤侧上方!“王瘸子的人随时会翻遍这里!你这点力气留着等死还是留给我找路?!”
她的身体紧紧压在他上方,两人的脸在绝对黑暗里离得极近,呼吸急促地交织在一起,喷在对方脸上、脖颈上的气息都带着血腥和绝望的温度。她的手掌下是他生命汩汩流失的热源,她的肩膀隔着一层湿冷血衣压在他挣扎时绷紧如铁的胸侧肌肉上。激烈对抗带来的热量和肌肤相贴的触感,在冰冷的死亡阴影中撕开一道荒谬的、充满血腥与力量的暖流。
沈屿的手在她肩膀的强力压制下,因为剧痛和身体透支终于缓缓卸去了力道,沉重的砸回麻袋上。那只钳住她手腕的手指,也如同松开捕兽夹的钢牙,慢慢地、无力地松开。指腹在她腕骨皮肤上留下冰冷血腥的黏腻印记。他仰着头,喉结困难地滑动了一下,粗重的喘息混合着压抑不住的闷痛呻吟。深黑的瞳孔里那狂暴的杀意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一片被剧痛和虚弱彻底淹没的死寂荒原。冷汗沿着鬓角和下颌狂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