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构想是很多年前的了。事随时迁嘛,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其实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消极的回避状态,不敢去尝试曾经的热爱,也很害怕鲜活的生命力。”
那些鲜活的种种,都在提醒她,她做错了什么。
“但是,”白雨眠话峰一转,进入正题:“这样的状态在遇见边晟后好了起来。一开始他在事业上的意气风发让我避之不及,可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在那些一次次的触碰中,我开始试着朝前迈步,他总能给我做最客观的分析,让我对我所要尝试的东西抱有充分的信心。”
“我现在已经迈出了一步,尽管还很微小,但我会一直往前走的,直到找到我的答案。”
“至于这次婚礼,”她知道朱慧这个年纪,见过太多人,她不能完全忽悠过去,选择说实话:“我知道,很多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他们的婚礼生日会等等,不可避免和事业挂钩。从前的我或许会鄙夷,但现在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我们之间的爱不会因为这场沾染利益的仪式就被玷污。”
“而且,在我看来,真正的爱是彼此成就。在他的影响下,我开始慢慢和过去的自己和解。那么这场婚礼,如果可以对他的事业有所助益,那我会很高兴,我们都在爱对方的路上越来越好,这是我透过这场婚礼表面真正看见的东西。”
朱慧听完,沉默一阵才问白雨眠:“你今年多大了?”
“27”
朱慧接着又看了白雨眠很长一眼,她今天的打扮很显小,完全看不出是25+的年纪。但从这短短的一段交流来看,却又觉得她有着超出她这个年纪的成熟思想。
“边晟能娶到你,是他福气大。”朱慧由衷地感慨。
“彭总也是好福气,都体现在他身材上了。”白雨眠开了个玩笑,朱慧听完捂嘴大笑,氛围一下松弛不少。
酒店工作人员过来找到朱慧,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白雨眠注意到她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头很轻地蹙了起来,透露着隐隐的不悦。
“唉,那也只能这样了。”她听见朱慧最后小声和工作人员说了这么一句。
这个时候她不关心一下不合适,白雨眠问朱慧:“朱阿姨,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朱慧摸了把今早难得起兴去做的发型,笑着对白雨眠道:“今天我生日,又刚好是和老彭结婚三十五周年纪念日。本来想着忆苦思甜,和他一起唱首《一起吃苦的幸福》来着,结果演奏钢琴的小姑娘今天身体不舒服,来不了了。”
“身体问题,不能勉强的嘛。算了算了,我也不上台去丢这个人了,一把年纪啦。”
白雨眠听着她自我安慰的话,其实是能感受到朱慧话里的遗憾的。
她沉默着考虑了一阵,开口时却很笃定:“阿姨,是周华健的那首吗?”
朱慧眼里有些惊喜,点头道:“你知道这首歌?”她以为这些年轻人都不听这些老歌了。
谁知道呢,白雨眠不仅听过,还会弹呢!
看见朱慧点头,白雨眠又振奋了一点,自告奋勇道:“我来演奏吧,我刚好会弹这首曲子。”
“你该不会是拿阿姨寻开心吧?”朱慧明明记得她刚才说的是自己会弹吉他。
“没骗您,我发誓。”白雨眠说着就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很严肃地模样。
朱慧被她这副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你这姑娘,太实在了。那阿姨信了,和你彭叔叔一道,先谢谢你。”
这首歌白雨眠真会,不是逗朱慧,她也没有逗朱慧的立场和必要。
她的钢琴是小时候被赵兰英押着学的。那时候她上小学,一放学就在家属院里跟着周围的小孩玩打洋画玩滑板。
赵兰英看她一天疯疯癫癫跟个儿娃一样,而白实易又把部队里那套带到家里来,把两个女儿当男孩子训练。赵兰英看不下去,她觉得女孩还是要有点女孩的样儿,便决定抓着两个女儿去学钢琴,让她们接受点艺术熏陶。
妹妹喜欢钢琴,也学得认真。而白雨眠在这方面就兴趣了了,不甚上心的样子,课上听听老师的,回到家坚决不会主动练琴。
但她似乎就是有着音乐天赋,和妹妹一起上课,老师夸白雨眠更多,而每天回家都勤勤恳恳练习的妹妹,却总是在被纠正的路上。甚至有时候,老师会让白雨眠去指点妹妹。
后来,白雨眠从外面和朋友踢球回来,撞见妹妹趴在琴上哭,一边哭一边喊自己再也不要弹钢琴了。
也是在那时候,白雨眠才誓死反抗母亲,说什么也不再去上兴趣班。白实易乐见其成,在他而言,这些练琴的时间,用来锻炼身体再好不过了。
家里的那架钢琴一直在杂货屋里摆着,至今没有扔弃。赵兰英每周都回去,每周都把那架琴擦一遍。好像那样做,就能把她心里的灰也擦掉似的。
而周华健的那首《一起吃苦的幸福》,是叶微阑逼着白雨眠学的。
叶微阑家境优越,钢琴从小练到大,后来结婚也摆了架钢琴在新房。
她很中二,会给自己的爱情赋予很多神圣意义,绘声绘色不厌其烦地给白雨眠讲她和杨垣的爱情故事,还说这首歌简直就是他们这段婚姻的进行曲。
为了满足叶微阑,白雨眠鼓起勇气,大学时候去琴房练习了这首曲子,在叶微阑的婚礼上给他们献上。
那是后面的十多年里,她练习的唯一一首曲子,自然很难忘记。
大厅里,晚宴进入正题。
彭学勇和朱慧在台上依次发言。台下的人大多是他们在圈中的好友,纵使有合作伙伴,但也都是十几二十年的交情,所以这场宴会更像是好友聚会。大家很都随意,也都很惬意。
朱慧拿起话筒,说自己想和老彭给大家献歌一曲,台下看热闹的老友们,这时候欢呼声一个高过一个,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白雨眠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请上台的。
她今天穿一身珍珠白的连衣裙,头发挽在脑后,玉面的白玉兰耳坠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边晟站在台下,看见她的背影一点点走远,却一点点明亮。直到她走到钢琴后坐下,双手搭在琴键上,他才意识到,她是上台去演奏的。
她会弹钢琴。这于他而言又是一个新的发现。
就在他愣神之际,短暂的前奏一晃而过,白雨眠专注地演奏着,而朱慧的声音也随着话筒飘了出来:
我们越来越爱回忆了
是不是不敢期待未来呢
你说世界好像天天在倾塌着
只能弯腰低头把梦都做小了
后边的大屏开始播放朱慧和彭学勇年轻时恋爱的老照片,还有他们一起在出租屋创业时的大合照。
在场的来宾中不乏他们当年一起创业的伙伴,纷纷和周围的人就着屏幕上的视频和老照片交流起来。
中年夫妇走调却甜蜜的歌声在大厅里回响,周围是一阵阵欢声笑语,边晟在这样的人声鼎沸中,专注地看向角落里那个人。
她安静地坐在那,一身素雅白裙,发髻挽起,露出纤细光洁的脖颈,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遗世而独立。
歌声仍在继续:
就算有些事,烦恼无助
至少我们有一起吃苦的幸福
每一次当爱,走到绝路
往事一幕幕,会将我们搂住
这些歌词让他想起方才站在她身后,听见的她和朱慧说的那些话。
和她相处的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之间有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他能分辨出她话里的真假。
很显然,刚才那段话她是认真的,她也不是一个屑于说谎的人。
他知道她话里的主人公是谁,在他们领证之前他就清楚有这么一个男人的存在。她为他伤心地哭过,他看见了的。
想到这里,边晟心里就有些窒闷。理智告诉他这些东西不应该计较,谁还没有个前任?可她的态度让自己不满。
和自己一起,想起前任还是觉得很美好?
而她现在,是在当着自己的面演奏她和前任的定情歌曲?边晟觉得这很无厘头,当然,在这里生闷气的自己也很无厘头。
歌曲演奏完毕,朱慧特意拿着话筒介绍了白雨眠,更是在万众瞩目下把自己这次的礼物送给了白雨眠,作为对她演奏的回礼。
夫妻俩这些年五年办一次生日会,每次会上都会送出一个礼物。这个礼物落到谁的手上,很大程度上就代表汇永和谁的合作倾向更大。
汇永如今在圈子里的地位,伸个小拇指就能引起一波行业震荡。现下收到这个礼物的人,无疑又会引起一波关注。
白雨眠双手接过礼物,现在舞台上往下看,眼神和他隔着舞台对上。她看见他眼里稀薄的笑,明白,她此行的任务完成,他的目的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