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晟突然觉得很可笑,他害怕她什么?她对他的事业丝毫没有关心的表现,他瞎担心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里稍微舒坦一些。又转头,继续看窗外的白云。
烈日当头,云都是一朵一朵的,十分好看。
白雨眠和薛晴坐在公园凉亭里,看着小豌豆拿着新到手的玩具和周围两个小姑娘炫耀。
姑娘们根本不屑他手里的奥特曼,就没正眼去瞧。偏偏小豌豆浑然不觉,嘴里仍然叽里咕噜地念念有词,手指一下一下指着包装里的奥特曼,要姑娘们猜猜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不都长一个样吗,哈哈哈哈哈!”姑娘们捂着嘴笑起来,转头讨论起自己手里的洋娃娃。
“不是,才不是一个样!”小豌豆气得直跺脚。
好气哦,但还是执着地要给姑娘们上一课。
“好啦乖孩子们,来喝点儿小糖水。”薛晴在手机上点了冰奶茶,亭子里的小朋友一人一杯,包括白雨眠也有份。
“妈,你不喝吗?”后面有新加入的小朋友,白雨眠以为薛晴是把自己那杯分给了小朋友,自己没喝的。
“这些奶茶饮料什么的,含植脂末的,喝多了不健康。”薛晴凑到儿媳耳边,小声地说。
白雨眠心里大为震撼,她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可自己手里正端着一杯奶茶呀。
薛晴说完这句,就转头去看面前的小孩了。她看着小孩儿们撅着小嘴吸奶茶嚼珍珠的模样,笑得很温柔。白雨眠看出来了,薛晴是真的很喜欢小孩,所以一切小孩会喜欢的食物,她都会忍不住投喂。
而等到小朋友的口腹之欲被满足后,露出灿烂的笑脸时,薛晴就会很幸福。她现在有点理解条件这么好的薛晴为什么会选择亲自带大边晟了。
因为她天生喜欢小朋友啊!也明白为什么婆婆这么执着于催生了。
白雨眠觉得薛晴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和她过往认识的那些女性都不太一样。
她爱自己,格外注重身材皮肤饮食之类的控制;她爱别人,对于所爱之人愿意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无条件给予。然而对于家庭和孩子的爱又不会让她失去自己的光彩,相反,这些因素让她这个人更立体,更可爱。
薛晴被小豌豆拉过去“评理”,白雨眠就捧着自己那杯奶茶在位置上吸着。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女人,她生命中遇见过的那些女人。
赵兰英、唐丽容、叶微阑、小苏、欢若……她们的性格差异那样大,但纵观她们目前为止的人生轨迹,其中又不乏许多相似之处。
不对,不是相似之处,而是不可避免的人生节点。
她思考这些女人在这些节点上做的选择,又是那么不同。出生的确会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人的命运,然而重要节点上的选择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白雨眠无可避免地把薛晴和赵兰英放在一起比较,因为她们此刻都是她的母亲。
差不多的年纪,薛晴看起来却比赵兰英要年轻得多。她开始思索第一个节点——婚姻。
薛晴和边科的婚姻,她不敢确认是百分百基于爱情,但从她为数不多的接触来看,两人之间的确是有超过经济利益之外的情愫在的。
再看赵兰英和白实易,典型的中式包办婚姻,经媒人介绍后没多久就领证结婚。在白雨眠的印象中,父母之间不能说多恩爱,但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吵架,暂且可以说是合格。
第二个节点是产后。
薛晴选择自己带小孩,在这之中找到了从前人生中不曾体验过的快乐。为了这份快乐,她愿意舍弃自己从前的娱乐时间。后来她的快乐阈值不断拔高,带孩子已经不再让她新鲜,所以她选择放手,自己飞去了南法,寻找新的快乐。
薛晴一直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选择很大程度上铸就了今天的她。
而自己母亲赵兰英呢。白雨眠小学时写过一篇作文,题为我的母亲,再大众不过的主题。作文书上这样的范文很多,不是写母亲下雨天背发烧的自己上医院,就是夜里不睡觉就着昏暗的光线给家人缝补衣服。
那时候的她不懂得这些是当下许多女性的困境,只是觉得压抑,她想写点新鲜的东西。母亲是活生生的人,理应在她的文字里也鲜活立体。
于是白雨眠去问赵兰英,妈妈你有梦想吗?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当然要写梦想啊。白雨眠写过太多关于梦想的作文,例如开着帅气的黑色越野翻山越岭,背着吉他在旷野上高歌,又或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追着牛儿奔跑,坐看羊群吃草……这些东西光是想想,就让她热血沸腾。
当时母亲是怎么说的呢?
白雨眠现在都记得母亲那时候的表情,惊讶的,诧异的,不知所措的。赵兰英活了三十多年,没有人问过她的梦想。根本没想过,或者曾经有过,但在生活的柴米油盐中日渐模糊了。
赵兰英说:“写作文就好好写,整这些玄乎的做什么?”
母亲说梦想是玄乎的东西。
所以,白雨眠从没对母亲说过自己的梦想。
白雨眠至今不知道母亲的梦想。只知道赵兰英自从生了孩子后就一直在家里做全职家庭主妇,每天的活动范围固定在学校、菜市和家三点一线。
没有人的梦想会是洗衣做饭照顾丈夫小孩。赵兰英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一做就是半辈子,却从没想过改变。因为,大家都这样,她周围的人都是如此生活的,她不觉得这是件怪事。
从简单的对比中,白雨眠得出一个浅显的结论——
一直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大概就会拥有相对精彩的人生。就算那些让你快乐的事在世俗意义上不那么正确,但你不会后悔。
谁会后悔好好爱自己了呢?
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西沉的夕阳透过古寺檐角投射到她脸上,白雨眠伸手挡住了刺眼的光。
那光热乎乎地聚拢在手心,通过手心蔓延到她心间,似乎把胸腔里数十年如潮汐般的痛苦又蒸干了一些。
明媚的天气给她鼓舞,她好像有一点勇气去做些喜欢的事了。
哪怕只是一点点。慢慢来,总会抵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