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白逸文很久没有联系。
平时总是她找白逸文比较频繁。哥哥是她除了叶微阑外,唯一的情绪出口。
然而不知为何,最近两人的关系有些僵持。他不找自己,白雨眠也自然不去找他。
那些原本想分享给哥哥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说给了另一人听。
白逸文问她:今天还好吗?
白雨眠只简单回复一个“嗯”,放下手机。问自己,她今天还好吗?
她无法用简单的“好”或“不好”来形容这一天。事实上,这一天很复杂。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有勇气面对了,但当她走入墓园,踏上草坪,在即将到达妹妹墓前时,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被牢牢焊在了原地。过去的一幕幕欢声笑语变成了绑在她腿上的沙包,那重量压得她无法动弹。
这一天无疑是以往每一天的恶性重复。一个胆小鬼的怯懦,没什么新奇的。
可又有新的转机出现,新的人物登场了。
今年,边晟出现在她生活中。
这些年的所有挣扎自责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地罩在她身上,她蜷缩在地,快要无法呼吸。
然而他出现了。他没有迟疑地揭开那张网,带她站了起来。他没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这副狼狈模样。他告诉自己,他曾经也差点死去,但他不后怕,因为死亡也就是那么回事,时间早晚而已。
他没有追根究底,变相保护了她的伤口。他像一个港湾,让她这艘在烟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可以靠岸。
这无疑又是好的一天。
在纷乱的思绪中,白雨眠听到外面灯灭的声音,听见他一步步走进来拖鞋踏过地板的声音。
她的心脏,随着那稳健的脚步声,击鼓似的一下一下往下锤着,掷地有声。
门把手落下的声音清脆,她下意识阖上眼皮,背对着门的方向。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她的鼻息间开始被他身上的清列气息占据。
眼皮一热,是柔软的唇瓣触了上来。
他吻了她的眼皮!
白雨眠强行按捺住躁动的心跳,任眼皮剧烈跳动,小心把眼睛闭得更紧。
身前的空气重新流动,他绕过床尾,掀开被子躺在了自己身旁。
房间的灯灭了,一室寂静。她的心跳声却更加强烈,白雨眠躺在原处不敢动弹,简直担心他会发现她超速的心率。
他为什么会吻自己呢?
白雨眠在脑海里回想,他们有过数次肌肤之亲,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他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自己。
这个吻无疑是意外的,无解的。
高阔的房间,漆黑的一片,直到听见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白雨眠才渐渐有了睡意。
梦里又回到妹妹刚离开那年,高考后的暑假还剩一月有余。
她在自己房间里翻看过往和妹妹的合照,爸爸妈妈突然破门而入,抢走她手里的相机,使尽浑身解数往窗外扔下,立在墙边的吉他也被推倒,父亲用力地踩踏琴身,扯断琴弦。母亲声嘶力竭,控诉她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妹妹,指责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都是因为她,她害他们白家失去了女儿。
她被两人抓在怀里,毫不留情地摇晃着身子,一声接一声地愤慨激昂,如怨如诉。
白雨眠心脏被狠狠攥紧,她不敢回答,也不敢发问,自己也是他们的女儿呀。
父亲最讨厌他的孩子对于他的提问沉默以对,转身就要抄起地上那把被他四分五裂的吉他作武器,白雨眠叫出声,痛哭流涕,“不要!”
“不要打我!”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是幽黑的一片,她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抱着双臂在床上止不住颤抖。
灯忽然亮了,身子被拉去一个温热宽阔的胸膛。如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被拉入一个靠岸的港湾。
边晟听见女人的尖叫,睁开眼睛,按亮了手边的台灯,看见她坐在床边,啜泣着颤抖。
“别怕。”他伸手把她揽过来靠着自己。
温黄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黑暗,梦境里凶神恶煞的父母形象也随之消散。耳边是他沉稳的声线,身后是他坚实温暖的胸膛。
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
白雨眠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句歌词,这一瞬间,她允许自己不再逞强。身子一下疲软,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感受这短暂的温存。
这样的梦境并不少见,几乎每年都会出现几次,在妹妹忌日前后尤为频繁。
近十年时间,这样的噩梦,白雨眠无法向任何人言说。如今,却被一个刚认识半年的男人窥探得干干净净。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只是抱着她,告诉她别怕。
“我在。”他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在她胳膊上,慢慢把她身上的恐惧驱遣干净。
“谢谢你。”白雨眠把眼泪擦干,从他怀里挪出来,重新躺在床上。
他仍然保持坐在床上的姿势,低头看她的睡颜。原本微微泛红的眼皮,现在颜色更深了些,长而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成簇,软趴趴地浮在眼皮上。
她像一只受惊的花骨朵,被暴雨打湿,被压弯了枝丫,但仍然凭借顽强毅力,死命抓住自己和根/茎一丝一缕的联系。
顽强的生命力,是他所欣赏的。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个荒唐举动。走到床边,看见她阖紧的眼睛,他当然知道她在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