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眠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墓园附近的草坪。
赵兰英和白实易每年都是一早过来,为了避开他们,白雨眠都是下午过来。
但她也只是止步于此,并没有真正去到妹妹墓前。她真的没有勇气面对。
她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她听了父母的话,等哥哥回来,那件事就不会发生?是不是那天她不出门买早餐,她就能叫醒睡梦中的妹妹?是不是她在订酒店前再纠结一下,换一家酒店,就能够避开那场大火?
没有答案。
她总是发问,但没有人给她答案,她自己也不能。
十八岁那场骤雨带走了妹妹,也带走了她探索世界的勇气。
后来那场大雨终于在夜里停下,可那场雨带来的潮湿却一直缠绕着她。
她一直没有走出来,她被困在那片沼泽地。
白雨眠不知道自己在这草坪上坐了多久,只是察觉到背后的汗冒出来又被风吹散;只是看见天边的太阳渐渐被厚重的云层遮去了光芒;只是看见周围的人纷纷离开……
轰隆一声巨响,青紫色雷纹在脏灰色的天幕上炸开,雨水倾盆而下,像刀子一般直往她身上扎去。
暴雨和雷鸣盖住了她的哭声,她终于可以放声哭出来,不担心吵到客人,不顾虑影响陌生丈夫,不必害怕引出父母的伤心事。
她终于可以只为自己的痛苦而哭,为自己的思念而哭。
像按下了暂停键,砸在身上的雨突然没了动静,鼻腔里传来一股药膏的气息。白雨眠把头从膝盖上抬起来,看见男人一身黑色衬衫,撑着一把伞罩在她头上,把她和天上的雨切割开来。
她看见他的眉头蹙得很高,眼里黯淡的神色,是对自己的不耐烦吗?
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她的情绪漫了上来,她只有通过哭泣排解。原谅她此刻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
边晟蹲下来,递给她一张手帕,“跟我回家吧。”
白雨眠接过那张手帕,展开盖在脸上,把自己的哭态藏起来,摇头,“我不想回去。”
薛晴还在家里,白雨眠不想和她解释一件如此复杂的事,也不愿意对薛晴撒更多的谎。
一个谎需要无数的谎去圆,她再没有那么多力气。
“我让我妈回去了,等你好了她再过来。”边晟伸手拨开她额前扎着眼睛的头发,“这里树多,暴雨天很危险。”
白雨眠不为所动,仍把头埋在手帕里,胸腔随着她的抽噎而起伏。
边晟直接上手,把她从地上带起来,“不是不知道怎么活吗?”
白雨眠揭开帕子,红肿的双眼噙着泪看向他。
“至少要先活下去,才能知道后来的活法。”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是的,无论你想怎样活,首先要保证活下去。
白雨眠不再拒绝他,跟着边晟的方向,被他带着往外走。
司机从中控台上递来干毛巾,边晟接过来搭在白雨眠身上,准备帮她擦擦被雨打湿的头发。
“我自己来吧。”白雨眠按住他的手,机械地重复着擦头的动作,眼神放空,手捏着帕子抵着同一处头发擦。
这个时候还在和他讲什么距离分寸,边晟心里说不上来的闷躁,不再由着她,从她手上拽过毛巾,直接上了手。
回到家,边晟直接把她塞进了浴室,“你自己来还是我帮忙?”
白雨眠意识终于回来一点,手推着他出去,“我自己来就行。”她看着他的眼睛,十分真诚的一句:“谢谢。”
冲过热水澡出来,闻见外面有熟悉的菜香。白雨眠看了会儿时间,竟然已经快21点。
餐厅里,边晟穿着休闲家居服,从碗柜里取出两个碗正在盛饭。余光瞟见她的身影,抬头看她,“坐过来吃饭吧。”
“嗯。”
无论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何种目的,她都感谢他今天救了自己一命,没有把她丢在无人烟的墓地。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的电话关了机,店里的员工也不知道她的去向,但他却精准找到了自己。
边晟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叶微阑告诉我的。”
下午接到王朗的电话,他找助理查到了白雨眠的相关联系人信息。
他没有打她父母的电话,因为他直觉她的情绪崩溃和家庭有关。
叶微阑接到电话,心下了然。她说今天的日子很特殊,告诉边晟一个地址,让他去那个地方,应该会有发现。
边晟把白雨眠那天在天台的话重述给叶微阑,对方安慰他别太担心。
她说,你放心,她不会寻死的。
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她还哪里都没有去。她一直在积攒再次上路的勇气。
所以,在重新出发之前,她不会轻易离开。她对这个世间还有很多眷恋,她原本也是一个鲜活的人。
“你要给她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叶微阑说。
你也要允许有一些人不那么勇敢,允许她们曾经鲜活,接受她们暂时的黯淡。
只要时间的横轴足够长,就一切都会过去。
那些曾经觉得天大的挫折,最后都不过是坐标轴上的一个黑点,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