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融开始庆幸自己能够符合要求,妹妹的病能够处在权威机构的二十四小时监视之下,至于他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他按照要求在实验室睡了一晚上,一大早被拉去注射保密的生物制剂。
针尖刺破黛青色的血管,李融坐在狭小的房间里,平静地看着面前记录的人员。他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跟随着对面的问题陷入记忆浩瀚的海洋里,被这样的汹涌浇了满头。
他在大脑剧烈的疼痛下重新清醒过来,对面的记录员已经离开了。这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伸手去擦掉脸上留下的泪痕。为李河的记忆感到疑惑起来,但是生物制剂生效得比想象中的更快,作为量子传输的副产物已经被封存在潜意识里,以大面积的失忆为代价。
李融推开门走了出去,他攥着拳去感受过分冰冷的指尖,还带着止不住的颤栗。看守这个房间的实验员交给他一张纸,记录着他这个阶段所必须要记住的记忆。李融阅读着自己短短的生平,重新记录下实验的必要性和强制性,又在这里熬过第二天的晚上。
天黑天亮都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实验室的能源始终供应充足,量子传输也不分昼夜地进行着,他不知道整个实验有多少受试者,也忘记了这个实验的目的和总体计划,他只是机械地背诵下那一张纸上所打印出来的内容。
他的妹妹,李清越,他默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李融沉在今晚的梦里,仿佛梦到一直流动的江海和梦里始终听不懂的歌谣,一切都将会在他醒来之后沉到他的记忆里,又或许该说,那“不属于”他的记忆里。
李融醒过来,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到正常生活的水平。脱下防护服的实验员带着他去往他妹妹的病房。白色的装饰总是一成不变,他为此感到一丝好笑来。他只大概记得妹妹的危急的病情,李融也只能隔着透明的幕墙去看躺在病床上插满无数细管的单薄身影。他的记忆比他先作出反应,他伸手在玻璃上描画李清越的身影,之后闭上眼睛。
他见到了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听他讲述着具体的情况,李融对这样的知识完全陌生着,只能捕捉到病情有在好转的字句。他笑了笑,觉得这样便好。而他自己,应当还有后续很多的实验要去完成,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堵透明的墙可以降下来。
李融跟着实验员回到那个忙碌的试验场内,他配合着繁琐的检测,一管管血被抽出作为新的实验数据慢慢分析着。他躺回自己的保温舱内,向实验员打着确认的手势。
催眠气体和营养液同步准备好释放,李融的耳边慢慢安静下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克制自己闭上眼睛,他不知道那一瞬对闭眼的厌恶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营养液吞没了他眼尾滴落的泪水。
他又听到机械的声音,“锚点链接全部完成——”这次他能分神想到这样的声音多少还是僵硬的,比第一次的感叹句要平静上不少。
“请复述准则。”
念白似的话响在耳边,他睁开眼睛去念着记忆里唯一清晰的烙印,字字可闻。
“观察者唯一准则——尊重时间,逃离悖论。”他清晰地体验着量子随能量剧烈波动的痛苦,丝毫不觉舱门自动关闭着,营养液和机械管也同步起着作用,直到充斥满整个保温舱。
李融终于在这样的痛苦里闭上了眼睛,精神开始恍惚和崩溃着,自己将要去哪里,这次还能不能按时回来,一切都是未知的东西。
他最后的意识里,也只剩下那句准则来,尊重时间,逃离悖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