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聩的意识依旧模糊着,李融还沉浸在量子观测的副作用里,他有些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哪里——即使他保持在如出一辙的黑暗里,直到通过强电流链接的锚点被人为地一一断裂。保温舱的培养液完全褪去,他才在手脚处电极片的刺激下睁开眼睛。
微弱的电流带来对身体伤害不大的疼痛,李融睁开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实验员记录着方才断开链接产生的数据,他要保持这样的状态直到数据采集完毕。但他实在有些恍惚,有时间觉得自己好像还躺在陇西的荒地上,好像要去做什么约定,又好像什么都消失了,连同他自己。
他记得清楚李河这个名字,至于量子经过链接后不断变化的叠加态所发生的事情,只是杂糅在他的脑海里,完全理不清楚。
旁边的实验员解除了保温舱的机械限制,给李融留下了一段缓冲的时间。李融躺在舱内,注视着周围庞大错杂的仪器和来往不绝的实验人员。似曾相识的提示音再度响起,“请复述准则——”
李融翕动着嘴唇,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器官总是有些不适应的滞涩在,说出几乎已经刻在潜意识里的一句话,在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观察者唯一准则,尊重时间,逃离悖论。”微弱的声音被传感器捕捉进电脑进行电波翻译,监测着受试者的各项生理指标,确认无误后保温舱的舱门才终于被打开。
李融能自由地摆动头部去观察周围的一切了,他还没有从混乱的意识里分别出来自己是谁,李河或者是他自己,旁边的实验员好像记录完了数据,紧接着进行到下一个实验环节,“你是谁?”轻柔的女声响起,周围的实验员穿着厚重的白色防护服,他有些听不真切。那道声音以一样的分贝再次响起,我是谁?
李融辨认着脑海里的记忆,那些本属于他的,那些不属于他的,一一由大脑缓慢地分拣出来。这里没有陇西的荒地,也没有满地横陈的死人和呕哑嘲哳的乌鸦的叫声,更没有能淹没地面的大雪和流动的河流。他在记忆里瞥到一个一直躺在病床上的身影,他逐渐分清楚了一些基本的信息,他是李融,躺在病床上的是他患有天生基因缺陷的妹妹。
“你是谁?”
“——李融”
李融出声回应着一直在他耳边响起的询问声,“链接断开检测已全部进行完毕。”他被那个实验员扶下舱门,适应着许久没有步行而短暂生疏的身体,肌肉的酸痛随之而来,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这里来。
他首先感到的是极度的不适应,于是低下头来任由旁边的人搀扶着进行身体的复健。滋滋的电流声从特制的通道里传出来,李融的视线扫过脚边各样精密的仪器,特殊的编号总是给他一种熟悉感,
“吴主任——”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来,他身后的防护门自左而右滑动开,精神矍铄的老者身侧跟着一众实验人员,不过他们没有穿上厚重的防护服,只是披上了实验室里最普通的白大褂。
吴主任走到李融面前来,伸手和他握了个手,转而就去观察他的实验数据了。李融沉默着任由搀扶着他的实验员帮助他复健身体,他简单地了解了现在的情况,他将有三天的休息时间。其中一天要进入后续的实验环节中通过生物制剂讲述他在量子传输里遇到的一切,而今天和后天将由他自己随意安排,做一些更好地恢复大脑生物活性的运动。
李融的记忆依旧混杂在一起,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要抽时间去看他转入实验室提前享有试药机会的妹妹。至于他自己过去的事情模糊一些也没有关系,他在走动中观察过仪器,透明的传输管道里是剧烈碰撞的电子束,大型的离心机连接着加速器一直通到地上的部分。
他感受着肺部焦灼的呼吸,坐下来缓和身体上的劳累。实验员们来往着不断交换实验数据,他的记忆被解开了一些。李融想起自己是因为妹妹的病而作为自愿的受试者去做这次大型实验的量子传输载体——或许,这个实验还有一个更通俗的概念解释,带有限制的“时光机”。
他说不清楚具体的原理,只是隐约知道这场实验的耗材和经费巨大,对志愿者的要求也同样苛刻。
一种几乎违反了人道主义的苛刻,选取最迫切需要得到帮助的年轻人作为受试者,并且要经过事先几个月的不断检测,确认能够在人体的重要部分打上量子锚点,方便建立量子传输通道。要求受试者必须完全自愿,愿意承担实验带来的任意后果,并且随时做好空间异常坍缩的准备。每次阶段性试验过后,将使用合理范围内的生物制剂来记录量子观测过程中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受试者也完全没有隐私可言。休息的时间尽可能地缩短到最短时效,用来防止锚点能量溢散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