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一次是张淑在装神弄鬼,除了她,没有人会因为单纯看不惯他而如此戏弄,也无人能做到那一步。
张淑!
他咬牙切齿地低喝一声,将全部力气注入发软的手腕。
他不会再被一个死人吓到!
周谦抬头举剑,四周的小道士不由得转移视,只见原本酣战的柳江白发愣,周谦的低喝也陡然停止。
本能的畏惧令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一瞬间噤若寒蝉,修为低微的小道士们吓得松开了手里的剑,连阵法中挣扎着恨声大骂的莫虚子也哑了声。
比阵法的压迫感还要强烈的,是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强势而浓烈地覆盖过来。仅仅是对视一眼,便觉血液倒灌,寒意直冲天灵盖。
柳江白充血的眼睛轻颤,亦是被这股杀意激得一哆嗦。但熟悉的气息笼下,他很快调整好了攻势,背对着那模糊不清的乌影,无形的内力化剑,如花绽放般散开。
本就被杀意震慑的众人见柳江白这副模样,也猜到了来的是谁,却依旧不敢贸然动手。
只见那龙形乌影里,一双酷似张淑的眼睛陡然出现,随之而来的一管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噤声中。
所有人还来不及看清眼睛下的面容,黑漆漆的管口突然迸发出两道闷响。随后,道士们扭转破坏许久的阵法陡然散去,那本就垂死挣扎的莫虚子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道男声从乌影里低低传来:“死透了,剩下的道士交给我。”
回应那道男声的,是冰冷而厌恶的女声:“造谣的死这么痛快,真是便宜他了。”
乌影散去,清瘦的青年先出现,一众小道士见了来人,下意识喊道:“长善师兄?你没死?”
可视线一转,张善背后出现的徐盈又令他们再次噤声。
昨夜鸿胪寺,徐盈将莫虚子玩于股掌的场景并不远。
徐盈转了转手上的枪,桃花眼里的冷意在转身的刹那凝结,定格在柳江白的身上。
柳江白应该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依旧背对着。他脚下的血色像从深渊攀爬上来的花,每一株都连着他的供养。
是正面伤得更重,才不想转过来吗?
徐盈径直踩碎那些花,向柳江白靠近。
察觉到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自己,周谦眼神一变,立刻转身向外一跃!
比起张淑,这个张淑之女更不像会讲道理的样子!他还是先保命要紧!
然而他才提气要跃,右腿砰的一下被什么打中,整个身体来不及调整重新逃命的姿势,胸口再次被打穿。
两次打穿他躯体的东西不一样。周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嵌进了右腿,打中肺腑的那一下却是空落落的,强劲的内力一穿而过。
他迟钝地低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倒在地,粘稠的血顺着伤口漫开。
他惶恐地想堵住不断涌出的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鞋。
他在昨夜宫宴上见过那双鞋,是坐在他对面相看两厌的儿子。
周谦缓缓抬头,看见昨夜还意气风发打伤自己的柳江白,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你昨夜是、是故意受伤的!”
他断断续续吐出这句话,血水紧接着涌出口齿。
两次,柳江白伤了他两次。
第一次是收了力道,故意受伤,来摆脱今日的不在场嫌疑。但长公主更胜一筹,柳江白出现在观龙寺的消息,早已随着公主逃离宫城泄露。
第二次,柳江白化内力为弹丸,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肺,是冲着他的命去的。
“你、你竟然要为了她,弑父吗?”
周谦见他不说话,终于用上了感情。
“我虽不喜你,可你到底是我的、我的……”
头骨碎裂的声响打断话语。
柳江白收回放在他头顶上的血手,嗓音沙哑:“我姓柳,我是柳家的人。”
但周谦已然听不见了。
柳江白直起身,身体微微晃了晃。解决完私仇,剩下的就是替徐盈扫清其他障碍。
他背着身咽下喉中腥甜,“长……”
开口的瞬间就被塞了颗药,喉管本能吞咽,继而是短暂的咳嗽。
柳江白被这猝不及防的药丸打断话语,弯腰猛咳,垂下的左手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徐盈给他把脉瞧了瞧,又在他身上的几处穴道点了几下止血。
“余毒清干净了,剑法练成了,仇也报了,睡会儿吧!”徐盈轻声道。
哪知咳得死去活来的柳江白闻言,转身猛抬头,咳红的脸上挂着不安,手指急急要抓着徐盈的衣袖,又因满手血而无措地放下。
“别!我还能……”
“我不走。”徐盈单手捧着他的脸,见他充血的眼中微颤,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徐盈动容道,“我不走。说好的,你不弃我,我不弃你。你先睡会儿,等我把事情解决完,你睁开眼,就是我的禁军大统领了。”
不安的眉宇这才放松,柳江白拱了拱她的手心,如浪翻涌的疲倦扑来,将他的身体重重压倒。
徐盈揽着扑在她怀中睡去的柳江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侧脸对已经被收服了一众小道和张善交代了一句。
“别从大门口出去,小心碎成肉沫。”
说罢,她腾出揽着柳江白的一只手,对着虚空一抓,本该在后山准备逃命的硕宁长公主等人,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徐盈不等公主府的侍卫上前护主,换手拿枪的瞬间,已经扣动了扳机,子弹直直穿透每一个侍卫的眉心。
超越他们所见的速度与兵器快刀斩乱麻,道士们下意识站在了张善背后,回过神来的硕宁长公主迟钝地抬头,却听那冷酷无情的女声落下。
“该你了,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