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同又接着说道:“赫哲苏有赫哲苏的使命,此间世界也有它的宿命。大道师创造了它,此间自然也是殿下所有,殿下想要如何处置我无权置喙。但我的使命乃是守护殿下……殿下自跟了尧虚便愈发优柔寡断,即便不顾惜自身和我区区贱命,莫非也不顾念生死未明的大道师么,自当早日集齐圣灵石想方设法返回才是!”
云翊似是有所动容,顿了顿口气正色道:“命数使然,以无辜之人为代价,非君子之道。我自有分寸,你莫再一意孤行。”
玄同冷笑道:“君子之道?殿下跟着尧虚太久,倒是把他的君子之道铭记于心。他怀疑你身份之时,可还守君子之道,念师徒之情?”
云翊顿了一顿,苦笑道:“我不想师父那样的事再发生了……”
“尧虚之事,也是他咎由自取。赫哲苏的使命只是守护,并没有听命于被守护人的义务。除非殿下现在就毙了我,否则我还是会履行职责。”玄同听来气得不轻,重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现在反噬之力越来越重,回去之前,殿下切勿再用‘天光云影’。”
说罢,又重重叹口气,离开了。
回去?回去哪里?尧虚之事?何事?他老人家不是功德圆满、身归太虚么?
我严重怀疑自己伤重幻听,即便后来他二人说得是此间语言,我听懂了每个字,却听不懂任何一句话。恍惚间只明白一件事,刚才是玄同假扮石潭要杀我,目的是……生灵石。然而生灵石与我一个凡间小女子又有何渊源?
正一头雾水、满心疑惑间,灯光一暗,云翊缓步走了进来。我使使劲,一鼓作气撑着起身,疼得一阵呲牙咧嘴、金星乱冒。
云翊淡淡道:“躺着就是。”说罢拉过一把颜色沉沉的木椅在床榻边坐下。
他本就清瘦,只着一件月白长袍,未束腰带,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单薄柔弱。黑发随意散着,纱灯光线本不甚亮,坐下时几缕发丝散在身前,衬得脸色分外苍白,锋锐之气尽敛去,看我的眼神中倒有了几分柔软。
我摁住狂跳的小心脏,尽量稳住语气关怀道:“你,脸色这么难看,可是方才为了救我们,又牵动了之前赤云兽的伤吗?”
云翊微微摇头,垂下眸子。他正视旁人的时候,自带上位者居高临下的骄矜气势,叫人凛然敬畏。此时,他垂眸,纱灯光照投下浓重的睫羽,清俊摄人的容颜一览无余。
即便我心知他只是暂时藏锋而已,仍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快。我深呼吸,暗暗提醒自己:碧落碧落,有点出息!
云翊挑眉道:“可又有不适?”
我回过神来,这失态失得应是出格了。赶紧定了定神,嗔怪道:“可不,你那手下不知发什么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还连累到朝风和那位姐姐。”
云翊歉然道:“抱歉,是我约束不力。朝风、玉瑶他们无碍。”
那果然是风流的朝风二殿下避之不及的小冤家玉瑶。不过,云翊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疑问。
我不依不饶:“玄同师兄究竟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自河边遇到云翊与乌蒙之后,发生如此多的事情,我纵是心再大,也不能再难得糊涂了。
他眸光深深看向我,沉思半晌,终究还是淡淡说道:“一言难尽。你放心,此后他不会再对你出手了。”
这个回答差强人意,我并不能确信。
云翊补充道:“我在你身上设了禁制,他再伤你等同伤我,会遭反噬。”
我刚勉力定下来的心神,又一片兵荒马乱,急道:“那,咱俩岂不是生死相连了?”
云翊摇头:“那倒不会,因他与我乃是……有血契的主仆,才能有此禁制。与旁人无碍。”
我安了一下心,别因为我连累到云翊就好。摁不住心花怒放地仰脸凑近问他:“那么,请问云翊神君,为何对小女子这么好呢?”
云翊一本正经回道:“你不要多想,守护须弥山一方平安,乃是本君份内之事。”
“那神君大人甘冒大险,身下幽冥界救我两个朋友,也是份内之事?”
云翊正色:“自然。”
我不怕死地继续凑近追问:“那……本姑娘这一身绷带,还有衣裳,也是神君大人份内之事?”
这一下,云翊终于卸下“一本正经”的面具,黑眸半掩睫羽扑簌,没有血色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没有想好如何回答。我看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云翊神君如此神情,委实可爱,心里更是烧火一般不安分起来,忍不住“噗呲”笑了,牵动到伤口,虽然疼得呲牙咧嘴,还是不依不饶追问:“是暮青姐姐帮我换的吗?”。
云翊顾左右而言他道:“顾好你自己吧。”
见他神情,多半也再问不出什么了,我想起朝风说的“反噬”,以及方才玄同急火攻心的话,换话题问道:“你找生灵石是为了克制‘天光云影’反噬吗?如今集齐了吗?”
云翊又回复沉默状态,我瞧他神色间很是倦怠,想来聚魂鼎内他也伤得不轻,现在一下又救我们三人,定是劳神费力。于是打个呵欠提议休息,他道了声“好好休息”,起身离去。经过门口时袍袖拂过,灭了灯盏。
我本是寻个托辞,没成想他这一走,疲惫骤然袭来,鼻尖嗅到幽幽梅香,和着淡淡月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