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停下脚步,双腿就软得快要跪下来。肺叶急速地张合着,空气刺进胸腔就像冰锥子扎进来。原来人在发懵的时候眼前真的会迸射.出火星子。
然而我根本没有时间缓冲,我吊着最后一口气,顶着那火星子就冲了上去。
姜伶的背影在高楼的风中薄得像一片叶子,和视线里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撞在一起,撞出我叫不出名字的化学反应。
那背影太单薄了,单薄得好像承载不住我叫她一声名字。
我该叫她什么?姜伶两个字在喉管里滚了几滚,终于还是没有倾吐出口。
先是她的游戏ID,再是宝贝,我介入姜伶的生命中又离开,期间从没叫过她本名!姜伶这个名字,于我于她都太过陌生!
我总觉得这连名带姓的两个字一旦滚出喉咙,就会把姜伶推远,可姜伶经不起再被人推远了,她脚下就是水泥地!
一个人从四五十米高空坠落下去还活着的可能性是多少?!即使在大脑供氧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我也知道这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姜伶。
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咆哮,嘶吼,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句。
“你怎么了。”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抖,抖得不成样子。竟不合时宜地想到姜伶跟我告白的那天,声音同样抖得不成样子。
姜伶回过头来,见到是我,竟也不惊讶。她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岁月在她脸上竟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那张脸上分明没了往日大开大合的锐气。活泉变成了死水,死水是看不见波澜的。
所以姜伶,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汗如雨下,后背早已湿成一片,我的双腿不是我的双腿,我调用意志力挪动着它们,让它们姑且往前走了两步。
姜伶看着我,认出了我。然后她说话了。
“你别再过来了。陈斯然。”
她叫我,吐字清晰地叫我,骨节分明地叫我。
这是分手后我第一次遇见姜伶。也是分手后,我第一次听见姜伶对我说话。她的声音依旧清透充满少年感,只是更加成熟也更喑哑。
在担惊受怕之余,我竟生出些许难过出来。我没把她推远,她却把我推远了。
“陈斯然”这连名带姓的三个字一落下,我就无法忽视我和姜伶之间的那条天堑了。
但我又在难过什么呢?合该如此,理性如此,天经地义。况且现在根本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我向前一步。
“陈斯然!”
我又向前一步。
“你别再过来了,就当是帮我。陈斯然,求你了。”
姜伶的声音几乎颤抖,双手撑在水泥地上,像是随时要借力跳下去。流窜的风掀起她的衣角,让她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好像一片挂在枝头将落未落的枯叶。
“是我求你。”我还是叫不出姜伶的名字,但我的理智终于从一片空白中回笼,我抓到了姜伶的软肋,“你知道失独家庭会有多惨吗?那些孩子的父母们大多疯了。”
听我提起失独家庭,姜伶的目光黯淡下去,我赌对了。印象里姜伶虽然没从家里得到太多关注,但她对家人到底还是有所眷恋的。
就是现在!
我调动全身力气,加速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攥住了姜伶的衣领,死死抓住了那点布料。
“抓住你了。”我的手臂发着抖,声音抖得更厉害,“你还是要跳的话……以我的力气可能确实拉不住你。但我发誓,就算跟你一起落下去,我也绝对不会松手。”
姜伶竟然笑了。只是笑得很难过,像一张报废的纸,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便只好揉作无可奈何的一团。
见我拽住了姜伶,不知从哪涌出来一片人,呼啦啦的,和我一起,把姜伶从栏杆那头拽了过来。
我顾不得地上满是灰尘。我径直瘫倒在地上。我的体力早就被透支,我太累太累了。
意识游离之前,我听见姜伶开口了。
“陈斯然,为什么偏偏是你?”她清澈的声音掺着苦味。
我没力气回应,我仰躺在地上,大喘着粗气,身上一万颗汗珠滚下。
我累坏了。
日历翻回到七年前,我们的故事还要从十八岁那年夏天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