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穿过半片竹林,忽听前方官道拐角处传来一阵粗鄙的笑骂声。珠儿伏在草丛中望去,只见五六个家丁簇拥着一个锦衣公子,正倚在官道旁的歪脖子树下。那公子面色阴鸷,腰间玉带歪斜,赫然是之前在吴宅抓捕刘凌风的卢三公子!
“诶,那不是昨天那个小贱人吗? “卢三眯着眼睛,摇着手上的瓷瓶道:“今日刚好手上有这个,待会便要试上一试。你们几个,看我眼色行事,先制住那两个侍女,再把姓那个小蹄子给我掳走!“
珠儿心中大骇,没想到卢三竟在此埋伏!她偷眼望去,见张小姐已解下帷帽,正站在花圃门口与花匠说话,却不知危险已近在咫尺。
卢三使了个眼色,家丁们立刻按剑上前,脚步踏在碎石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小姐别来无恙!“
“是你!“张小姐清冷道。
卢三公子狞笑道:“昨日你让我颜面尽失,今日便让你尝尝滋味!“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便往张小姐面上凑去。一股奇异的甜香散开,张小姐正要发力却感绵软,眼睫轻颤着合上了。一旁的侍女与花匠也被卢三的家丁迅速制服。
珠儿急得手心冒汗,正欲冲出去,却见一道青影自巷口疾掠而来,正是放心不下、特意寻来的苏应中。
“住手!“苏应中声如清钟,手中竹骨折扇“唰“地展开,扇骨点向卢三公子手腕。他虽不擅武技,然常年修习书画,腕力沉稳,这一下竟逼得卢三后退半步。
“苏...苏公子? “卢三见是御史大夫之子,气焰顿时矮了三分,却仍色厉内荏,“此事与你何干?莫要多管闲事!“
苏应中未及答话,却见张小姐软软倒下,他心中一急,纵身向前,在她倒地前扶住了她的纤腰,入手温软,他一时竟有些怔忡。
“表哥!快带小姐走!“珠儿趁机大喊,捡起地上的石子掷向家丁。
苏应中回过神,见卢三公子仍欲上前,当即将张小姐横抱而起,转身便往巷外跑。他身形清瘦,却步履沉稳,怀中女子的重量让他心头一紧,只觉她呼吸轻浅,显然是中了迷药。
珠儿和其余侍女显然不是卢三的对手,只得也跑了起来。珠儿边跑边撕下裙纱裹住头,再掏出平日里防身的椒末和姜屑往后扬了起来,卢三一行人果然中招。
几人跑出巷口,街角正好停着一辆空轿,苏应中连忙将张小姐抱入轿中,对轿夫道:“去最近的医馆!“说罢摸出一锭银子塞过去。珠儿则识趣地离开了。
轿帘落下的刹那,他见张小姐睫毛轻颤,似乎微微睁开眼,眸光朦胧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医馆内,老大夫诊过脉,道是中了迷药“醉流霞“,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半日。苏应中这才放下心来,守在屏风外,听着内室传来的细微动静。
约莫半个时辰后,屏风响动,张小姐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她重新挽了髻,脸上虽无血色,眼神却已恢复清明。见到立在窗前的苏应中,她微微一怔,随即敛衽一礼道:“今日之事,多谢苏公子相救。”
苏应中连忙回礼:“张小姐客气了,路见不平,理应如此。”他见她眉宇间仍有倦色,想说些宽慰之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张小姐抬眸看他,见他衣摆微乱,鬓角染着些许尘埃,显然是方才奔走所致。她素来性子冷傲,极少对人假以辞色,此刻却难得放柔了语气:“苏公子亦受累了。不知公子怎会出现在兰圃? “
“哦,哦,小生近日在画兰,素闻汀兰圃有全京城最好的兰花。”苏应中的脸红到了耳根,不知是害羞还是因胡诌的无措。
张菀柔望向苏应中,眸中不复初时的疏离,反添了一抹羞涩的感激:“今日大恩,菀柔铭记于心。改日必当亲至府上,登门拜谢。”言罢,便携了丫鬟欲去。
苏应中忙追唤:“张小姐——“
张菀柔莲步微顿,倏然回眸。苏应中续道:“那卢三公子本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之辈,此番纠缠不休,许是不知小姐身份。依小生之见,不如禀明令尊,稍加惩戒。试想若他今日得逞,岂不……“言及此,忽觉不妥,语声顿歇。
张菀柔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脸上轻轻一掠,迅即低垂,只低声道:“知道了。”便转身离去。
苏应中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方才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关切,如同一滴墨,悄然晕染在他心湖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