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灯光底下,一对宝石耳链轻晃,贴着两个人被闷热的脸颊。
景澄始料未及,心跳比她本人反应快,在耳朵里鼓噪如雷。
她底气不是很足地怒斥:“谁准你亲我的!”
贺明霁从容且迅速地直起身子,重新靠回椅背。
眼尾扬起,他脸上浮着潋滟的薄红,声音轻轻:“可是妹妹,一开始是你先亲我的。”
景澄冷哼了声,戳开内里软糯的土豆:“不知道法不及过往吗。”
贺明霁露出惋惜的表情:“那你不用把刚刚的亲回来了。”
餐叉戳开土豆,发出当啷的声响。
贺明霁是口舌伶俐的,并不只是在亲吻她的嘴唇、她的红豆的时候。
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的时候,他一样有很多很多的理由,每一个都无比充分,那时候的她还是忍不住想开着挖掘机往南墙冲。
但原来这道南墙是违章建筑,最终解释权都在大资本家贺明霁的手中。
那鼓噪的心跳声越来越吵,景澄脸上的红潮淡了下来。
她说:“幼稚鬼,你当玩回合制游戏呢。”
暧昧旖旎的氛围被她冷淡地一笔勾销。
多少还是不爽,碗都没收,景澄就赶走了贺明霁,扭送他到门口。
人高马大的青年被景澄大力推搡,定制衬衫皱成一团,领链也簌簌地响。
贺明霁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她。
景澄翻了翻眼睛,换上鞋,噔噔地跑过去摁开电梯。
她言简意赅:“请。”
贺明霁又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滚蛋。
“清静了。”
景澄抵着门,发了几秒呆,才弯腰换回拖鞋。
“洗碗、拖地,然后洗个澡美美地躺床上。”
这个傍晚怎么格外漫长。
她居然有一种脱力感。
总不可能是因为刚刚和贺明霁做了几分钟无氧。
有条不紊地完成每一项待办,泡在浴缸里时,景澄举着手机,下单了一个扫地机器人,和之前买的空气净化器一个牌子。
咪咪早就回家里住了,贺明霁办公室那个空气净化器估计用不上了吧。
她不如去齐光把净化器拿走,拜托李瑜帮忙打包一下……等一下,她还没准备好把咪咪接到这儿。
这儿是三室两厅,建面140平,尽管有个赠送面积很可观的露台,但种不下一棵12米的白花泡桐。
书房外的另一个房间可以改成猫屋,只是,它的面积也不过是夏园的三分之一。
可趿拉着拖鞋游荡回卧室时,景澄还是感觉到了寂寞。
明明从小到大,她很少有这种感受。
版纳万物生长,她混在其中,热热闹闹;长大点来了宜泽,上初中又上高中,一天到晚要见到很多人;再后来去了美国,疫情结束,世界重新摆动,她迅速融入其中,穿过伊萨卡峡谷和学院占地 230 英亩的鸟类保护区……
她是很能自得其乐的人,好奇心激情都无穷。
但就像对甜食产生了戒断反应一样,现在她重新恢复独居,居然觉得自己原本坚固的生活拼图有了不满足的碎片。
一只猫。
一个……一个童年起依赖、少年时动心、二十年来她无比习惯的人。
“也别真忘了哥哥……妹妹,是你先亲我的——啊啊啊!”景澄在床上滚成擀面杖。
“是你先拒绝我的,贺明霁。”
她披头散发,鼻头酸酸地想。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贺明霁的消息发了过来。
【贺明霁】:我到家了^^
不想知道!
【贺明霁】:今天才发现咪咪居然会后空翻,你知道吗^^
就看一眼……
像是会读心一样,贺明霁的视频打了过来。
景澄的手莫名其妙抖了一下。
那边的镜头也端得不太稳。
两小时前在切四季豆的手这会儿拿着根逗猫棒,坏心眼地从咪咪面前快速甩到后面。咪咪往上扑腾起,短促地扭了下肚子,四爪落地。
景澄凉声:“哥哥,这根本不是后空翻。”
“奇怪,刚刚明明还可以。”贺明霁的声音仍在镜头之后,逗猫棒上的羽毛来回地飞,咪咪仅仅动一动耳朵,甩一甩尾巴。
他说话间,手机屏幕上闪过通知。
“【宜泽银行】您账户0601于9月21日入账款项人民币120120.00。”
“房租?”景澄昨天才转账过相近的数字,她皱皱眉,“李瑜没告诉你吗,我已经付过了。”
“嗯?不是房租。”贺明霁说,“景澄,给哥哥买两双拖鞋吧,要和你的一样,一双夏天一双冬天。”
“抱歉,宜泽没有这么夸张的通胀。十二万的拖鞋,你应该找人去津巴布韦代购。”景澄拒绝。
贺明霁锲而不舍地逗猫,但咪咪越来越兴致缺缺,干脆趴到了地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甩尾巴。
他蹲下来,伸手,拿指节轻蹭咪咪黢黑的后脑勺。
“怎么这么不愿意。”轻微的电流声里,他噙着无奈点笑,低声:“求你了。好不好?”
咪咪喉咙里咕噜咕噜,景澄快速摁掉视频,把整个人蒙进被子里。
一夜暴汗,她晕睡到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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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小区和宜大非常近,早晨七点,景澄拿了个面包,慢跑到学校。
在实验楼底下用冷水洗过脸,风缓慢带走薄汗,她开始啃面包。
咬开,蓬松柔软,蛋黄流心馅的。
她拍照发给侯青青,有早八的侯青青回复得很快,说今天满课,哭泣.gif。
景澄回了个摸摸猫猫头的表情包,又道,那晚上和小侯同学约个饭去吃火锅怎么样。
昨天侯青青带了搬家礼物,按礼她要请一顿便饭。
“周一也来这么早,景澄。没一点儿假期综合征吗?”
景澄回过头,对上陈嘉言的脸。
额发沾着水汽,陈嘉言面色微微的红。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偏修身的运动上衣。看似清瘦,实则是肩宽腰窄的身材,鼻梁上则是副方圆角的黑框,就像校园里的学生。
“严格来说,过去的半年我都在休假。”景澄拍拍手,把面包袋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怎么才吃早饭?不用这么赶的。”陈嘉言耸肩,“我可不想多一个压榨实习生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