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窈摸了摸他的头。
寨子里的山匪收起桌椅,顺手就砍碎了烤羊剩下的骨头,她一怔,摸了摸怀里的羊,最后捂住了它的耳朵。
“舐犊情深,可长大后任人宰割是它没有选择的路。”一直守在小书生身旁的虎哥忽然道。
任北袭单手拎起一直黏在桂窈身上的羊羔,再用另外一只手稳稳扶起她。
桂窈无奈。
羊羔的心声是痴痴的梦话,它说它是栅栏外的一只鸟儿,被亲长托举,慢慢飞慢慢长大,鸟儿长大后又返回来反哺自己的亲长,可它不是鸟,不会飞。
小书生拉着桂窈的衣角,让她再讲一个故事好不好?这个故事听起来太深刻了,小羊怎么会想这么多?
桂窈看着他浑身干净的装束,问他:“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要考取功名,造福一方百姓,然后带我哥哥回家。”
一旁如常淡默的任北袭忽然开口。
“你姓什么?”
小书生停下脚步,认真行了个书上说君子才会行的作揖礼节:“我叫华年,是哥给我取的,锦瑟华年谁与度。”
“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
小书生乖巧地站在了山寨的那道门前,说答应过哥哥,平时不随意出去,今日是为了等候来客才特例出去,只是没等到该等的人,竟然等来了任将军与夫人这样的贵客。
桂窈举着火把,挥了挥。
与任北袭牵着马,走在山坡上。
“任北袭,你读过那首词吗?”
她回过头望一眼任北袭,男人隐匿在夜色中,只剩眼眸如星,这时候的任北袭,总让她带了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悯,或许是他的神色太脆弱了。
她把好奇过后举累的火把递给他。
任北袭就举着,另一只手稳稳揽住她的腰,他呼吸很热,她凑过去闻了闻,酒意散了许多。
于是桂窈开始给他背词。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半晌,她抬起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换了身份,又为什么,这么久不归家。”
“窈窈是说寨主是黄村长之子?”
是吧,但又不确定,脑海里的系统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推断而增加支线任务进度。
山下的河水静悄悄的,桂窈有些累,停下歇着,嗓音软软:“还有多久到?我还要回去喝药呢。”
任北袭趁她想蹲坐到路边大石子上的间隙,把火把递给她,再稳稳将人横抱起,火光差些就燎到了他的发尾。桂窈“唔”了一声,就伸手抱向他。
“明日归吗?还要不要再去山寨一趟,对了,要把村长的东西给他。”
“嗯。”男人嗓音沉沉。
倏地,他拧起眉,回过身去,山野道路上忽然有脚步声,听起来动静颇大。
任北袭拔剑而出,另一只手护住桂窈后颈,风声席卷,紧接着是响彻天地的一声烟花。
火把本就在深夜里藏不住,此刻属于将军府的信号发来,便更不必藏。
策马声随之而来,那马上人拉动缰绳,嗓音熟悉:“桂窈,小荷村黄村长病危,桂大人让你与小将军速归。”
马上的人身穿侍卫衣物,可往日覆面的装束再无,此刻因为匆忙,鬓边流了汗,马尾束起一张俊朗无双又带着秀气的脸微微皱眉。
“走啊。”
桂窈愁容不减:“任北袭喝了酒,此刻又是深夜,如此,你带我跑一趟可好?就去向西五里左右的虎峡寨,桂月姐姐,带我走。”
“我已不是将军府的婢女桂月,小娘唤我贫月就好。”
她看见任北袭点头后,左手握紧缰绳,右手往下,稳稳将桂窈拉上马。
“虎峡寨,是虎峡湾最贫瘠之带那座?”贫月嗓音沉着,“抱紧我,坐稳。”
小灰的马此刻才到场,火把高悬,而树林后,忽然传来声叹息,一时间,兵刃出鞘,小灰执剑挡在两匹马前,盯着远处的漆黑:“村长大限将至,可仍有余念未消,桂大人只让我们将此事带到,可在下觉得此刻立即赶回去,能够见最后一面是好的。”
桂窈捂着胸口喘气:“是,能见最后一面是好的,我们先去虎峡寨。”
树林摩挲地响动,危险如支楞而出的枝叶影子般蔓延,又是一声踩碎枯枝的响动。
“何人?”
任北袭语气不容置喙。
黑影双手交叠。
微微躬身。
“虎峡寨寨主,黄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