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意见。”
那人眼都不敢眨。
桂窈却抬眸,认真观察起这位山匪头子,男人肌肉健硕,黝黑的肤色下有一双凹陷的让人看不清的眼睛,月色浸润到他的额头,赤裸的上半身如墨水般透亮。
她凑过去轻声问任北袭他叫什么名字,任北袭垂眸将酒杯稳稳放下,淡淡望向周遭。
“夫人真是孤陋寡闻了,虎峡湾,虎峡寨,这是我们虎哥是也。”旁边的文人不光坐得近,耳朵也尖。
听他们一人一句讲。这虎哥年岁不详,是多年前前来赴宴者,什么宴?当初老寨主被衔玉城李府尹亲自请去问话,说的是北方战事吃紧,规劝从良一套。
老寨主其人当面一套应下,背后,就去办了场鸿门宴。
虎哥起初不叫虎哥,寨里的人也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那女刀客说:“数年过矣,我仍难忘当时血溅得有多高!顷刻,宴中落针可闻,是虎哥掷地有声的宣告老寨主之阴谋!斩衔玉城来使、占据虎峡湾堤坝、放水引下流洪灾以缴收钱财粮食、座山为王。”
桂窈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呢?”
“我们江湖人惩恶扬善,定然是助虎哥清匪啊!只是那老寨主的副手当即就跪下认虎哥为新寨主,啧,没脊梁骨的东西。”
桂窈眨眨眼:“这话能说吗……”
方才还在月下形单影只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在远处落座,自顾自把冷了的羊骨头扒下来,走到火堆旁烤着。
他将目光再次落到桂窈白净的脸上,半晌,移开了目光。
“无事。”任北袭嗓音淡淡,“虎峡寨已经归顺。”
“什么时候?”
桂窈凑过去小声问。
又被听见了。
“这寨子许多年前是另个模样,如今大家能聚在一起喝羊汤吃羊肉,多亏了虎哥,都多少年了,我都记不清了。”旁边的山匪认真说。
“六年。”
男人嗓音哑极了。
月慢慢从树梢爬到了漆黑的夜正中央。桂窈呼吸一顿,将目光落到了火堆旁虎哥的身上,措不及防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火星炸裂,照射出双悲凄的眸。
桂窈听着耳畔噼里啪啦的枝干燃烧声,忽而展颜:“虎哥,你们寨子里有养动物吗?”
“没养过。”虎哥半皱着眉,举了举手中被啃得不剩多少肉的羊排骨,见她不说话,又把羊排骨丢到火堆里,“我不喜欢那些蠢东西,没养过。”
“诶、诶哥!”那后赶来的小书生不知道从哪又冒了出来,脸蛋洗干净了,举起了一只同他一般毛茸茸的小羊羔。
小羊羔刚刚落地就绕开虎哥前面的那团火,吭哧吭哧直愣愣往桂窈这边冲。
小书生:“哥,这不你前几天救下的吗,还让人好好喂着呢。”
虎哥拿起小书生手中放着菜叶子的框就给人栽头上,起身走向人群,大家酒足饭饱,也不光对着任北袭与桂窈关心了。
他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夫妻俩,单膝蹲了下来。
虎哥:“任小将军今夜饮了酒,可要留宿寨中。”
任北袭神色冷峻,骨节分明的手静默落在身旁小娘的膝上,小羊羔和他争夺着位置,他抬眸落在虎哥泛白的鬓角上,嗓音疏淡:“不。”
桂窈闻言,桃粉色的脸颊带着明晃晃的不解。
“不可以酒驾哦。”
她盯着男人睫毛微颤,才垂眸自己摸着自己怀中的羊。
只可惜这只小羊年纪太小,给不了她想要的讯息。
周遭有不少江湖人士拜别,举着火把慢慢下山,落成一小点星火,如同旁边的篝火般热烈,桂窈就静默地吹着山头的风,凑过去盯着任北袭硬朗的脸蛋,鼻梁高挺,眸色淡淡,是如常模样。
任北袭:“怕我喝醉了?”
桂窈点点头。
“我没太见过你喝酒。”桂窈仰了仰头,离他又近了些,回头恰好看见那被抓来当下酒菜的逃兵,早就独自趴在远处一动不动,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
“只可惜,没找到想找到的人。”
那小书生凑过来正在摸小羊的脑袋。
男人眯了眯眼。
“姐姐要找什么人?”小书生抬起头,笑盈盈地问。
桂窈见他始终觉得熟悉,可前不久就已经随口问过,小书生今年才十二岁,这个年纪真是哪哪不匹配。
想到这里,她无声的弯了弯眼睛,半晌才开口说:“找一个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啊?我想想,怎么告诉你。”于是桂窈开始讲起当年月下遇见黄时雨那幕,只是说完时,身旁的任北袭好似有些不满,只把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锁骨上,闷声:“你都从未同我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