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无晓身为家里的老大,对这种事莫名有些感同身受。
试想如果是阿雪,或者孙随,他们俩要是哪一天也干出什么混账事来,他一样会不计后果去护着。
炉中火光噼里啪啦炸响,榻上的落长明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安。
游无晓被吸引看了过去。
“他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过扔了他一团雪,他就病成这样,看上去简直要讹了我似的。”
叶无踪放下笔一乐:“这还真不是讹你,他大概出生时受过极寒,别说留下了病根,那时候就算丧了命都是不足为奇……你跟老夫厮混了那么久,也该知道病根就是最难养的。”
游无晓狼一样的眼睛一转,微愣在原地。
“你不认识他?他是落霞山庄的少庄主,头一回来北边。”
南方能有什么极寒?极寒都在北边。
他们这些后生,不认识落长明是正常的,叶无踪这个老妖怪不认识就有些不对头了。
他这么一说,叶无踪直接站了起来,盯着榻上这张脸看了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呀,他就是落麟虹的儿子啊?听说他和他母亲长得有七八分像。”
“你活了这么久,怎么也没见过落麟虹?”
“害,柒寸谷谷主继位之后,不能离谷太远,这你是知道的;何况与落家交好的一直是我师弟。不过落麟虹生前确实来过北边,只不过那会儿柒寸谷也乱成一团,老夫也是无暇看热闹啊。”
说到这儿,游无晓接过叶无踪递过来的药方子,又目送他上了大方院,这才两指弯曲放在嘴里吹了个口哨,没一会儿就见到了孙随。
孙随嘴里还叼着个点心,端着两碗热粥,含糊道:
“大师兄,阿雪刚熬的。”
游无晓让他把粥放屋里,又把药方交到他手里,摸出多一些的银钱给他,叫他买完药可以给他自己和阿雪买点零嘴。
看着孙随接过药方走了以后,他又关好门回去,一口气喝掉了其中一碗粥,端着另一碗坐到榻边,从背后重新把落长明扶起来,揽在怀里,一点一点用勺子喂着粥。
结果喂了几口就撒了几口,没多少喝进去的。
游无晓一边拿帕子帮他擦着嘴边,一边又有点失去耐心,顺了几下气以后才又端起碗来,重新喂。
不过这次并没有直接喂,而是用自己一只手的大拇指先撬开这人的牙关,才慢慢一勺一勺把粥喂了进去。
等一碗粥喂完,两人额头上都被屋里的炭火熏出了热汗。
游无晓撤走大拇指,把碗放在榻边的小桌上,眼见着就要走,不料下一秒腰上就缠了一双臂膀。
他挣了一下儿,一时竟然没挣脱。
落长明这么一个容易病的人,手劲儿出乎意料很大,看来他之前说从来没人能赢过他的剑,这话不像假的。
游无晓没任由他抱着,还是继续想分开两人。
否则等这骄少爷一旦清醒过来,岂不是又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游无晓这回手上没留情,不生病的人总比生病的人劲儿大,没费多少力气就抽身出来,把内寝的门好好拉上,自己坐在外室小榻上翻了本书看,没看多久,就睡着了。
梦里是一场极大的雪。
鹅毛雪纷纷扬扬,洒遍大地,像是一堵厚重的雾墙,把万千松林都遮掩到不见。
游无晓一个人站在雪雾里,徒然走着、独自走着,不知道要朝哪里去,只知道自己双腿灌了铅一样累,挪动得很是困难。
好在没多久,雪雾里就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是个温婉大气,又如兰的女人。
女人伸出臂膀揽在他的肩上,像一位母亲的子宫拥着自己最爱的一个孩子一样。
“娘。”
游无晓不受控地喊。
可他分明连那女人的样貌也瞧不清。
女人带动风雪,轻轻拂过他的头顶,浅浅地笑着。
“娘走的时候帮你选了亲人,我们小无晓有没有去见一见呀?说不定会喜欢呢?”
游无晓想说话,嗓子却像冰一样堵住了。
他知道他娘生前为他定过一桩娃娃亲。
他是想去见一见的。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好歹要去见一见母亲亲自选的人。
能不能走到一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见一见。
就好像见到那个人,就能离他已逝的娘亲更近一点。
只可惜,游乔破虽然一直拿娃娃亲这件事开他的玩笑,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外界的警惕,不允许他们私自到乌苍山下以外的世界里去。
他有时候都觉得父亲的警惕有些太过头了。
他想不通,游宗上下不过三人而已,无权无名无利。
他们到底需要警惕些什么?
“师兄,大师兄,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