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长明从袖兜中抽出一张和信封配套的信纸来,毫不犹豫交了过去。
崔应声合了手中折扇,将信纸接过来,对它本没太放在心上,结果只待看清上面的几个大字后,面色逐渐沉凝。
“有人要取你娘的冠。何人如此嚣张狂妄?”
“不知,我此次跨南来北,以至于如今坐在崔叔你的面前,都是为了找到真凶。”
“只要紫金冠敢出落霞山庄,我一定会得到与之有关的风声,可见冠还在。如今那冠可够安全吗,存放在什么地方?”
落长明低头,看着已经被自己放在案几上的新鎏金面具。
“一直被我舅舅妥善保管,连我也未曾知晓具体的藏身位置。”
崔应声听到是钟无期,鼻孔里立刻哼出一声不屑来,叫人不清楚是因为“舅舅”这个称呼,还是因为姓钟的保管紫金冠这事。
“这信纸上的字迹,用的是玄山松烟墨,蹊州紫狼毫。”
落长明闻言眉头一跳。
所谓蹊州紫狼毫,有金便可求,只不过须得出重金而已,霓家有,他们落家也有。
又说这玄山松烟墨,那才是真正难得的东西,他们落家都没有,霓家自然更不会有。
崔应声也道:“眼前世上能造此墨的人只有散山道人,他一生只出了三块松烟墨,也许他知道这墨的来历,可他几年前早已经仙逝了。”
落长明问:“连你也不知道这三块墨的去向?”
崔应声伸出手指比耶:“我只知道两块。”
一块在乌苍郡玄山观如今的观长姚三清案前;另一块则在王家县一个叫王桑德的人手里,不过这人已快死了。
案上的烛火就要燃尽了,客室的门从内到外悄然打开。
崔应声率先走出来,手上正理着衣襟,结果不经意间一转头就被猛然出现的一个人吓了个正着。
“你站在这里做看门神啊?!”
乘月娘白他一眼,冲他伸手:“就算你不要公证人,老娘也是要佣金的!”
崔应声直道“晦气”,手上却一点也没停,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丢给乘月娘,又回手拍了拍落长明的肩,这便迈步出去走远了。
乘月娘照例先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又抬头去看门内还没出来的少年郎,恰甬道里一点小风吹过,室内的烛火刹那熄灭。
落长明不知何时又已将那面具戴上了,此刻正站在里外光线明暗交接的地方,鎏金面具上闪着金灿灿的光。
乘月娘快被那金光闪瞎了眼,却也没那个胡来的劲儿伸手去摘着调戏一个少年的东西。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他崔老仙儿也并不是谁的面子也给的。”
落长明眼神朝她稍一睨,嘴角勾起,朝外走着。
“之前不留公证人,就算是给我面子?”
乘月娘做了多少年生意的人精了,知道崔应声待他不一般,也不避讳:
“他没同你说么?不要公证人就是随便谈的意思了,或许他宰别人,或许允许别人宰他……你的钱袋进去是鼓的,出来还是鼓的,看来是他任你‘宰’了他。”
前面就是甬道的出口处,金岁和玉岁就等在外面。
落长明:“我还道你站在外面早就什么都听清楚了,原来也要靠猜。”
乘月娘翻了个白眼:“那客室的墙隔音杠杠的,老娘还是有行规操守的好吗?行规操守!”
只要一出了萧瑟的甬道,落长明只觉得铺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浪,原来是已重回到了热闹哄哄的大厅。
放眼望去,大厅里的人头其实不减反增,全都在寻乘月娘的身影。
好在乘月娘一早便有先见之明,只笑眯眯送他到甬道出口便不再踏出一步,缩回了自己的狐狸老巢。
“所以,咱们现在只能先去乌苍郡啦?诶呦!哪个不长眼的敢踩小爷?!”
外面可谓人挤人挤人,金岁正张臂护着玉岁朝前,短短一路上被人连踩好几脚,嘴里不免骂骂咧咧。
落长明也很不喜欢这种氛围,被挤地也吊着脸:“傍不访客,明日一早出发。”
眼下,相较于还要过晋槐岭的王家县,倒是乌苍郡郡都距离他们更近一些。
玄山观便在乌苍处。
再者,他们还携着百花酿,酒这种东西,总是不宜太过奔波的,还是要早送到接收它的主人手里为妙。
因此落长明带头决定,先到游宗去。
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落长明在茫茫人海里抬头看向“玄”字号一层楼的某一间房,心里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从小到大,他从不许别人赢他。
他要再跟他打上一场,看看自己到底差在哪里,知道差在哪里,就可以有针对的练习攻克的招数,这样他很快就会重新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落长明收回视线,手里握紧了招摇剑鞘身,低头继续朝人群外挤去,身侧人影皆尽模糊远远,仿佛都逐渐到了另一个人世。
只是,只是……有些喘不上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