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长街过后拐过几个街角,一身银白色披挂的沈青悦正快速地策马飞奔,她似一道闪电,瞬间便来到自家气势宏大的正门口。
自打在战场上,从那个敌国守将的怀中挣脱而出,奋力飞身回到自己的马背上,再直到如今面对着大门口这对石狮子时,她的心口处仍在“砰砰”剧烈地跳跃着。
沈青悦的思绪纷乱,一想到那个雄壮男子强力渗热又带着松竹气息的怀抱,她的双颊至耳根一直都是灼热发烫的。
本想着在战场上狠狠地将那个北苍守将剁成肉泥为娘报仇解气,可是今日非但没能报仇解恨,还让自己落入敌方怀抱,简直是耻辱啊。
她跳下马,抬脚对着大门口的青石狮子就是一番猛踹,这讨厌的石狮子,怎么平日里见着是威风凛凛的模样,此时却像是在裂嘴嘲笑她的狼狈?
“该死的家伙,该死的北堂翊,该死的登徒子。”
沈青悦在嘴上骂着石狮子,同时还将北堂翊骂了无数遍才停下脚。
在将手中的鞭子泄愤似的缠绕无数遍,终于绕够之后,又将鞭子扔给候在不远处的守卫,这才气咻咻地大踏步往府内深处而去。
玉兰花树下,她清澈的眸子习惯性地环顾四周,环顾着家里所有廓檐都挂满白色的绸幔,廊檐下的灯笼都缠上了白色的纱布,整个将军府到处弥漫着一股隆重压抑的哀伤。
经过几个曲折的回廊,再走完一大片花园曲径,很快,她来到了一处阔大的花厅,那是她家平时用来招待贵客用的大客厅,此时屋檐各处以及大厅内,也挂满白幡,为大厅凭添更加肃穆和难抑的悲伤。
大厅中间高大的红木桌案上摆放着香火供品,正中间摆着三樽牌位,左边牌位书写着:长子沈青锋之位,正中间牌位上书:爱妻莫若烟之位,最右边牌位是:次子沈逸之位。
那是沈青悦未曾睁眼见过人间,便已随母亲离去的小弟……
沈青悦见父亲依然一身缟素,许多天过去了,她的父亲除了那两日亲手取下贼人首级并悬挂城门和给娘亲小弟举行下葬仪式之外,他每日便都像此时这般立在牌位之前,保持身形未动。
他已经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浑然不觉身后的女儿已经怯怯地望了他好久……
沈青悦望着诺大的客厅被布置成如此隆重的灵堂,她懵懂地明白,父亲原来如此深爱着自己的母亲。
在白幡随风轻扬的空气中,她望着父亲那因为悲伤而更加忘我地憔悴消瘦的身形,再想到今后只能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惶恐不安和对母亲的思念,让她也跟着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悦儿……”
沈青悦让父亲抱进怀里,头顶不止传来他失声痛哭的声音,盘起的发髻里更是能感受到一片水的湿润,那是父亲滴落在她头顶的泪水……
“爹爹……”
她仰脸,带泪的双眼凝视着沉浸在悲伤中的父亲,年少的沈青悦感受着发髻里的湿意,她深切地明白,她的父亲,这样一个磊落刚强的男人,一时间经受大儿子落入悬崖,而且又顿时失去那个与他并肩纵横沙场的妻子和知音,他的日子不知该有多悲苦。
沈青悦突然停止了哭泣,仰起梨花带雨的小脸,伸手抚过沈致远的脸颊,尝试着将他的泪抹干,她吸了吸鼻子,扁着嘴说道:“爹,您不能再哭了,这样会哭坏身子的,有人跟我说过,娘去了已经不会再回来,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不希望见到我们这样伤心的,所以,爹和我都要好好的,否则娘在天之灵一定会难过的。”
沈致远闻言,心下震动,忙抹了把双眼,满脸惊诧地望望着眼前的女儿,又不由自主地滑下两行热泪,他紧紧地将沈青悦抱在怀中,边哭边笑着说道:“悦儿,我的孩子,你果然懂事了,爹很惭愧,爹现在比你没用啊。”
说完,又将她推开,捧着她的小脸定定地望着她,可是,看着看着,从女儿的脸上又看到了过去的妻子。
“烟儿,我的烟儿,我的好妻子,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沈致远本来决定不再哭泣的,只是捧着女儿与妻子如出一辙的小脸,他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沈青悦见父亲又哭成那样,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父女两个又伤心得抱头痛哭……
长子沈青锋遇袭落崖失踪,导致莫若烟一尸两命的结果,对沈致远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这样的打击,从身到心让他遭受从未有过的重创,虽然事情发生之后他果断地发兵攻打北苍幽州城,并将敌人擒获,取下首级悬挂于幽州城门上,算是报仇泄恨。
可是,因为失去爱妻的过度悲痛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以致于从未好好想过发生这件事背后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