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军营里,苏柚与战神镇南大将军苏北章在营帐中,气氛凝重。
苏北章虽然是战神,但继承了苏家男生女相的家传,女子像、男子身,却不失将相气。
苏北章卸下头盔,露出花白却一丝不苟束起的头发,看着这个弟弟的孩子头发散乱、满身臭味,不由得紧皱眉头、连连摇头。
夜里的凉风吹进帐篷,打得门帘噗噗作响。苏北章虚弱地弯下腰,打了几个喷嚏,苏柚上前关心道:“大伯,你受凉了,可要注意身体。”
苏北章摆摆手,神色凝重道:“无事。柚儿,你可要想清楚,我此时借了军粮给你,万一战事发生,供应不上来,死的人更多了。”
苏柚道:“大伯,南边南珠国已经因为内战灭亡了,目前只剩下些流散游民想进大庆国讨生活,朝廷每年都会拨军饷给军队,就借半个月军饷,应该可以维持。”
苏北章坐正道:“以往朝廷都是都是大灾不救小灾救,你可知为何?”
苏柚道:“大灾所需银两多,容易引起官员贪念,赈灾款层层拨下来,到灾民手中少之又少,最后不仅救不了灾,还弄得天怒人怨。小灾所需银两不多,账目更为清晰明了,官员不愿贪污小钱冒灭全族的风险,灾民得到实惠,反而对朝廷对天子感恩戴德?”
苏北章道:“你只看到了人,没看到天、地。大丰州大旱三年,就算赈灾款没被贪污,粮食真的到了灾民手上,如果天不怜悯众生,一直不下雨,这点钱粮又能撑多久呢。大丰州周围的州郡土地都不肥沃,刁民乞丐多,天灾让这里灾民不能劳作,听闻朝廷不断拨款,四方不事生产的百姓都会纷纷涌入,又要有多少钱粮撒下去。此地已经河流干涸、农田荒芜,就算天下大雨,要有多少时间才能使得土地重新肥沃,稻苗重新生长。违背天、地、人三道,结局会好吗?恐怕救了这些人,到最后救不了灾民还搭上自己,没有任何人会感谢你。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苏柚脑袋如被闪电击中,站着的身体晃了晃。他来大丰州之后,心急如焚,一心只想着筹集银两和粮食赈灾,秋后跟这些贪官污吏算账,没想过这天、这地是不是允许他这么做。
他以前经历过数次命悬一线,却没有经历过数千数万人的生死存亡。
一刹间,他想起昨日的卦象。大丰之州,大乱之地,大死之处。
苏北章继续道:“你是我的亲侄儿,我都是为你好,这粮,不能借给你。”
苏柚沉默半刻,缓缓张开干涩的嘴唇道:“如果遵循天、地、人三道是要以数万生命为代价,那这道有什么好遵守的?道的最大意义不就是天下苍生吗?如果我现在只这些灾民不管,只顾自己的荣华富贵安慰,只怕以后世世代代人人都如此……我苏柚不惧身亡骨毁,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完,他便跪下扣头,久久不起。
苏北章眉毛快拧成麻花,嘴角的胡子都快飞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你真跟你父亲一模一样,不听劝,强脾气。”
苏柚扣着头道:“求大伯助我。”
苏北章拳头砸在桌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夜黑风高,一队人弯弯曲曲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苏柚坐在装满粮食的马车前,看得清眼下的路,望不见远方的山。
苏柚打开苏北章给的包袱,是一件白色衬衣和外袍,五脏内府百感交集。打开一张折叠的字条:“柚儿,多少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冲天的汗臭,熏得大伯直打喷嚏。记住,何时何地何境,都不可失了仪表。”
苏柚:“……”
这臭美的大伯,上了战场金戈铁马,下了战场宫中娘娘,到老了还是这个德行。
大丰州府内,张凤等人已经被灾民逼到了墙脚,不知所措。忽然,听见门外一阵马匹嘶鸣声,睁大眼睛,喜出望外,大声对灾民道:“别造反了,苏相已经回来了,一定是寻到吃的,我们快出去看看。”
灾民们顿停了脚步,竖起耳朵停门外的声音,果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和搬东西的声音,顿时丢掉了手中的棍棒,迅速跑到大门口。
一场骚乱在迅雷不掩耳之中平息了,没有发展成浩荡之势。
也许,事,也在人为。
灾民们领到粮食之后,纷纷对苏柚感恩戴德,仿佛之前的对立都不曾发生。
苏柚拿着火把,火光照得他的脸半明半暗,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正欲转身,前方火影憧憧中,出现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
那人急匆匆来到苏柚前面单膝,跪地行礼道:“下官来迟。”
苏柚扬起了笑脸,单手扶起萧瑟道:“我还怕你们收不到我的信,来了就不算迟。”
苏柚忘了忘萧瑟身后,问:“其他人呢?”
萧瑟站起来,面露尴尬之色,半响不语。
苏柚扬起的嘴角慢慢垮了下来,脸色黯然,望着萧瑟问:“那怎么?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