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与天子赐婚的旨意一道传出的,还有两桩大事。
一是镇军大将军封兰越因奋勇杀敌,留下腿疾,不再适宜担任大将军一职,圣上念其劳苦功高,特封为京师武学教授,享一品俸禄。
二是相府千金谢云颐品貌出众,温良敦厚,天子甚悦,特封为永安郡主,与公主柔嘉共举及笄礼。
皇恩照拂,理应世家之幸,然而谢云颐耷拉着眼角,躺在药香弥漫的闺房内,却并没有过多欣喜。
“唉。”她叹道,嘴唇上没半丝血色。
春芙自天子降旨后,便一直拧着眉头,眼下听闻一声叹息,更是心疼更甚,犹豫半晌,还是拿了小半块姑娘最爱吃的翠玉豆糕,和汤药一起端至床畔。
“小姐,婚事已定,您就别管旁人说什么了,他们空长一张嘴,什么也不懂,难为你气坏了身子,”春芙将汤药放置一旁,将人慢慢慢扶起来,讨笑道,“你看,我偷偷给您带的翠玉豆糕,甜的,您喝完药吃一点,所有的忧愁就会都散啦。”
自天子四月二十九赐婚,原先的坊间流传便被彻底坐实。一时间,更多的人开始攻讦相府,大抵都是骂谢云颐不要脸面,甚至有郁郁不甘者,不怕死的直接扔了一篮臭鸡蛋在相府门前,说什么世家必将亡于弱女。
这些事情,兴许是相府处理妥当,谢云颐起初并不知道,但有一日,坊间竟然出现挤兑辱骂她的童谣,叫府中下人的孩童无意学了去,落进她的耳朵里。
当着小孩的面儿,谢云颐担心对方爹娘害怕,忍住了没哭,还给对方一把八宝糖,但一回到闺房,姑娘就受不住抽噎起来。
哭到最后,老毛病犯了,一阵吐血,浑身虚脱,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眼下是第十三天,小半月过去,终于吃药见好。
谢云颐盯着那翠玉豆糕,眼尾红通通,声音软乎乎:“我要喝一口药,吃一口豆糕。”
春芙啊了一声,本不想同意,但见对方可怜模样,无奈道:“好,只要小姐肯把药喝完就行。”反正翠玉豆糕统共只要丁点大。
谢云颐这才低下头,捧着药碗,纤长的羽睫在鼻梁两侧留下一弯倒影,一口接一口乖乖喝药和抿甜糕。
春芙心中叹气,其实也为自家小姐委屈,她知道她家小姐绝非外界传闻那样不堪。
“其实我这几日想过了,”翠玉豆糕在唇中化开,好似甜到心里,连紧蹙的眉头也揉开,谢云颐吸了吸鼻子,“他们不知道其中利害,仅凭一双眼,无非是觉得我这样一个倚靠家族的病弱女子,配不上功绩无数的大将军。”
“又或者他们其实知道其中利害,但看多了谢家风光,就想趁此机会,借百姓悠悠之口来给谢家添堵。”
“无论哪一种,我都会要他们好看,”谢云颐虽自小娇弱,但也是个不服输的主儿,“他们且等着,看看谢家往后如何,看看跟着我的大将军,是像他们所说,还是更加风光。”
*
七月初三的及笄礼,八月二十五的婚嫁良辰,日子紧凑万分。
前者无需由相府过多操心,后者的话,谢府自五月伊始便开始忙碌,先是翻修新院子,又是准备喜宴、剪喜纸、挂红绸与彩灯等,每一桩看似小事,实则繁复得很。
谢云颐因此换去了南边的清静小院居住,却不是安心养病和等待成婚,而是忙着学习及笄礼的规矩。
若是和旁人一同及笄,倒没什么好在乎的,只是天子指的是当今皇三女,柔嘉公主,恐怕不是殊荣而是不安好心。谢云颐只好愈发勤勉。
此外,谢云颐还操心的一件事就是谢祎的生辰。
往年两人都是一起在府中庆祝,但今年事出意外,府中估计没空操办。
她思来想去,觉着男子束发之年,虽比不得女儿家及笄受重视,但到底一岁一新,没道理不留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