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架不住这么隐晦提示的人不止一个。
后来我试着验证了一下。悄悄离开了两天,躲起来看他是什么反应。
事实证明,那些弟子说的都是对的。
倒不是说我走了,他就大肆发疯,打人骂人……
那两天,他找不到我,便什么都不干,一个人把自己关在药室里。没日没夜的炼毒。
他炼好了新药,就得找药人来试。
那些药人,我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了那么多,大多容貌全毁,又聋又哑。
我听着他们的嘶吼声,总感觉有一丝耳熟。
后来我也问过他,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药人。
他只跟我解释说,这些都是买来的死囚。在毒部,这种事情不可能避免。随后便笑我,去了医部就真成悬壶济世的菩萨了,忘了毒部的阴暗,最后还叫我别多管闲事,不然只会搞得自己难受。
我说过,他的毒法造诣很高,只要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潜心研制,不出半个月,就会有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新药现世。
所以那一次,我验证完了,就赶紧冲进他的住所找他。
他出来了,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问我这几天上哪儿去了。
我撒谎了……说是去医部看了看过去的朋友。”
“但其实,这时候的我,心里已经迫切想要知道,我下山的这两年,到底发生什么了。难道他送的那些包裹,还有那个底都快被烧穿的铁壶,都是假的吗?如果都是假的,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做的这些事?”
“毒部的人早就换了一匹,师父也走了,我不知道能问谁,便去向医部的师姐们打探消息。我相信,他的手再长,毒医两部主峰相距十数里远,他再怎么大胆,也不至于染指到这里。”
“可惜,医部的姐姐们对此一无所知。他现在又是一宗首座,就算偶尔有些小风声,也没有人敢轻易对他置喙,没有必要因此得罪了他。
想知道的话,还是只能回去问毒部的人。”
“我回到毒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面熟的师姐,旁敲侧击了几天,师姐支支吾吾半天,还是什么话都没敢说。
反倒是这么接触下来,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当着那位师姐的面,问我:师兄觉得是男孩可爱,还是女孩可爱?
我一下没听懂,于是问他什么意思。
他便接着说,看我这些天总是缠着漂亮的师姐,对师姐笑得那么甜,一定是觉得女孩比男孩要可爱一些。
师姐就在旁边,我只能开玩笑说,师姐当然很可爱了。
结果师姐听到我这么夸她,脸上血色全无,直接被吓跑了。”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陆小吾听到这里,不禁自语,“所有人都知道他反常,却没人敢告诉你真实原因。你师姐的脸色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他们都知道,但就是没有人把此事透露给你。恰恰只能说明,整个毒部,恐怕都已经被他控制了,一个个都成了供他肆意操纵的傀儡。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事情瞒得密不透风,让外界看不出任何端倪。”
妙觉地点头,“这也是我后来猜出来的。我当时不信,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信。”
“……因为之后,没过几天,他就告诉我,那个师姐,被他派去分部历练了。”
陆小吾:……果然。
妙觉地皱眉接着回忆道,“随后,他的密室里来了一批新的药人。其中一个药人,和那个师姐的眼睛特别相似。”
“……我就像时刻身处在一部诡怪的话本中。”
“那之后,我还发现,我只要是对谁笑了,谁就会突然消失。”
“这种事情,我甚至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
“也许是师兄师弟的游戏玩腻了,也许是我那日的尝试,让他察觉到再也瞒不下去了。
最终,他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在我眼皮底下,把毒部的人全都清洗了一遍。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药人总是源源不断的来,为什么他一开始会对我那么敷衍。
因为我这么日日呆在毒部,他知道事情压根就瞒不了太久,也没打算瞒我太久。”
“原本最开始我的到来,对这群毒部的弟子而言,还是一个可以投靠的港湾,让他们看到了被救赎的希望。
但自从我发现这一点后,我就不敢再对任何人笑,不敢对他们说话,甚至不敢给他们多余的眼神。否则,他们会死。”
“每日陪我的,只有那两只半路捡回来的小猫。
……但那两只猫,也没能逃出他的毒爪。”
“我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再去找任何人求证了。”
“摆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挑明了,如果他肯听我话的话,那就履行我身为师兄的职责,此后对他严加管束。
另一条,则是假作不知,继续跟他扮演兄友弟恭的游戏,然后找个机会赶紧逃离。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还有路可选。”
“你不可能有得选。”陆小吾眯着眼,推测道,“当你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应该同时料到,不会再有这个选择的机会了。”
“是。”妙觉地皱着眉,点头,“只是那时候,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已经坏成这样。我对此十分痛苦。师父死前说过,要我好好盯着他,我那时还企图能让他清醒过来。”
“……直到有一天我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我的身体变得很沉,修炼之时,灵力也莫名其妙地开始受阻。”
陆小吾:“……啊。”
“我先还没怀疑……我也被他下了毒。”
“他在我身上用的,似乎是一种更为完善的毒药。中毒的时候无知无觉,只是没有原因的灵力断绝,之后根骨便会渐渐蜕化成凡人。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隔一段时间,等根骨全然蜕化,才会发作起来。
后来有一天晚上,那毒性突然发作,好像万虫噬骨一样。
那一天我醒来后,他就守在我床边,脸上画着不怎么好看的妆容。笑着问我,‘师兄,我花了整整两年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我知道我完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临死之前,一直反复要我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