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哈哈大笑道,“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这个人,是你很重要的手下吧?你叫一叫他的名字,看看他还会应答吗?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那日昭瞢城的人都走空了,只有他还在到处找你,在你被雷劈得动弹不了时,引走了我们所有的追兵……想起来是谁了吗?”
他的头痛得很厉害。“阿黎……?”
“阿黎?原来他叫阿黎啊?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他的眼眶红红的,只默默盯着那人手中的铜铃铛,不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被我们拿那把凤翅镗戳穿了喉咙噢。那个破镗……这么长。你应该很熟悉,就不用我给你演示了吧?”那人故意比划了一下,“从前胸,就是靠近喉咙这里,一直穿过他的后脑勺捅了出来,前后两头都露出一大截啊。”
“他可真是个汉子,在此之前,我们每个人都上去捅了他一下,被捅了好几十下才彻底咽气呢!”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这个东西啊,叫做摇风铃,里面正在响的,正是他绝望死去的魂魄啊!!哈哈哈哈!!”
“我们七个兄弟,每人身上都有这么个玩意儿。因为他死后魂魄被我们打碎了,分成了好几十份……我们靠着这东西,把你藏在地洞里的徒子徒孙都挖出来了啊,哈哈哈!”
“濯灵花放下,我就把我手中这只交给你,高低让你们师徒团聚,死在一起,如何?”
他悬空坐在悬崖边,看着铃铛默默流起泪来。“阿黎……的确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孩子……被我视作亲人的孩子。”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也将那只正在流血的空荡手臂袒露在众人眼前。
那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他另一只手臂上血肉统统消失了,对此异状,还是感到害怕的,都紧张地后退了一些,警惕地拔出了武器。
“可我想他未必如你们所知的形态死去……”他轻咳了一下,没有别的举动,只是问,“那其他的人呢?”
那人僵着脸,硬着头皮笑了声,声音很冷。
“其他人?不还得好好感谢这位阿黎兄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处理完你的徒子徒孙吗?”
“摇风铃只能帮我们定大致方位,可其他人,都是被你自己的城民们亲自交出来的啊!其实我只是大声喝问了几句——谁是古素汐的传人,交出古素汐的传人,平头百姓皆可保命!没想到所有人就都齐齐抱在一起,一副看起来可怜得死的样子,随后统一看向队列中的某一个人,一逮一个准!懂了吧?”
“你看,我们这回可没有杀死一个平民,够对你讲道义了?哈哈哈,只是你的孩子们死得着实有些冤枉啊!他们不是为了保护你的民众而死的,他们是被你的民众推出来送给我们,一个个杀死的啊!”
“他们好绝望啊,死前都在后悔为什么要保护着那群难民离开,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说什么还不如陪你守在大月塔里死战到底。哈哈哈哈!”
“他们都死了呀!是被你的城民出卖,是被你愚蠢的逃跑计划所害,白白死去了啊!”
那人怕他听不懂,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我知道的……星星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也在心里和他们互相道过别了……”
“什么星星?”那人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摇头轻笑,继续说着众人听不懂的呢喃。“反正每个人最后都会化成一场雨的,他们是,我也是……朔疆长大的孩子吗,总是喜欢看雨的,修炼到化神,知道每个人都会变成一场雨后,就更喜欢看雨了……”
他说着便微微笑了起来,仰头看向天空。在场之人,没一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干什么说这些啊?我们是敌人吧?你怎么不愤怒,不咆哮,不生气?”给他带来消息的中州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搞得这么可怜,跟个迷路宝宝似的。好像我们在故意欺负你一样……明明是你选择了开山建派,就是在向我们宣战不是吗?快过来,和我打一架!我要光明正大的,砍下你的首级!”
“……我不会再原谅你们,永不会再怜悯你们了。”这一句话,显然他只是对自己说的。他垂下头,眼中一片昏暗,全然没有了光。“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往前踏出一步,忽然张开手臂。
那人显然忘了这里无法使用灵力的事,以为他要展臂飞过来,和他大打一场了,匆忙摆出了迎敌的防御姿势,却眼睁睁看着他铺展开的身体,面向空荡的悬崖下方,开始下坠。
风中传来一阵带着哭音的呢喃。
“就把我们葬在这里好了,我们将如你们所愿消失……
在这个世界,我们见过星辰日月,见过风,见过雨。
但终归还是要归于我们来的地方……”
那人盯着他掉下去的空荡云层,捏着手中的铜铃,不由微微发愣,没弄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放弃了挣扎。“搞什么,这么急着死,连徒弟的灵魂都不要了??”
“你们不会没有代价。一切邪恶与怨念将组成我们新的躯体……”风中传来了一丝隐约的,听着极为不详的诅咒之声。
“不愿轮回往生的冤魂……则必将与魔鬼同时降临。
我将把血肉献祭给邪灵,而你们,将与我们同葬在这座地狱。”
其实大部分人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没看到他的身体如何穿透层云,如何掉入水中噗通一声不见了,没看到那种像是新鲜灵魂的东西,如何化为点点星光,变成了一场在山谷间降落的雨。
因为他们更关心那半株被他遗留在崖边的,正随风轻摆着的濯灵花。
“咦,他刚刚是自己摔下去的吗?几个意思啊?”率先飞奔过去抢过濯灵花的人,显然是才发现他已经放弃抵抗,就这么消失了。
“都是这家伙嘴巴太毒啦,对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交战这么久,咱们也是最后送他一程的人,光说修为的话,我还挺佩服他的,哎!你这混球,怎么就不能和他好好说话呢!!!”
“我还不是担心他会反扑吗,早知道他如此毫无斗志,还怕他什么,直接上就是了。”
“妈的连个尸骸都没有留下,不然好歹能拿着他的头回去领功了。”
“算了算了,这一趟来朔疆,阴差阳错他们也帮咱们解决了鸩师,留下药都这么个大摊子,多少给他这个最大的功臣留个死后的体面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