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还在为如何瓜分濯灵花争执之际,不知不觉,山壁间钻出了无数青黑藤蔓,沿途攀附而下,诡异地快速生长起来。
大地以一种稳定的频率在云层中震颤,起舞。
所有的藤蔓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思想,齐齐触向半空中散落的星子,每一根都拼劲全力收紧……好似在快速吸收那些碎裂的灵魂。
同时它们也伸向水面之下,大片红色的血沫漂浮了上来,染红了附近的水域,却经由更快的速度被藤蔓吸收了干净。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他跳崖之前说的话有点诡异吗?就像……在召唤什么东西……”有人注视着半空中快速移动的藤蔓,瞳孔抖了抖。“说什么献祭给邪灵……”
“不可能……各位可是亲眼看着他跳下去了。就他跳之前那副鬼样子,还能掀起什么浪?”
那人话音刚落,很不巧,风中就隐隐传来了咆哮的声浪。
这时候任谁都能感受到山体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苏醒。
黑色的浓雾自山体罅隙中跌跌撞撞升腾了起来,汇聚于高空中,巨大的暗影开始在头顶成形,如同低空漂浮的乌云,瞬间遮蔽了所有天光。
很快,自那片黑色邪影中,蒸腾着跨出一副巨兽的躯体,那东西没有实体,似乎也还维持不稳自己的身形。尚在组合之际,就向他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配合着倒灌的风声,宛如海哭山嚎。
那仿佛是几千万个死去的邪灵在同时向他们发出怒吼声。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群人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显然这是一头魔物,而众人此前从没见过这等魔物……
“他跳崖前念的那段诅咒到底放出了什么鬼东西啊……”
“嘎嘎嘎嘎……”
那东西好像憋了许久没有好好活动筋骨了,在空中翻来转去,狂笑数声,才定定垂首,将看起来像是脸部的一面朝向他们。
“鬼东西?”它森然一笑,便再次引发地动山摇。“嘎嘎嘎嘎……”
“你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战战兢兢地握紧了手中武器,脚下飞鸢莫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战栗着悄然撤离。
“哈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更多恐怖的怨灵笑声,和更多蒸腾的黑色浓雾,顷刻覆盖了整片山涧。
不需要依靠飞鸢撤退了,警觉的修士早已径自抛下了脚下飞兽,往云层下跳去,利用重力迅速逃入水里。
可惜还是没人能跑过那团快速膨胀的庞然黑雾,这群人被拱在那团没有实体,也不知道如何发起攻击的黑雾间,血肉像掉入绞盘中的牛羊,瞬间被骨肉分离。
“吾名……莫怜啊。”那团魔气抛下纷纷掉落的森森白骨,再次盘旋而上,对着天地以它悠远的啸声,给出了它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人能答应它了,它独自在万幢崖上空疯狂盘旋咆哮许久,终于安静下来。
随后,一具被魔气修复的,赤.裸得宛如新生的青年躯体从中掉了出来。
巨兽飞快散去,再次化为一团不成型的黑色魔气,凌空追随而下。
青年似乎想要径直跳落,站在水面上,却由于对新生躯体里所蕴含的力量还不够熟悉,在触及水面时不慎摔了一跤。
好在,他很快便稳稳踩住了那片追随而来的魔云。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漂浮于水面上。随后弯下腰,自一副正随波漂流、逐渐翻滚到脚边的骨架上,勾起了那枚铜黄色的摇风铃。
*
空气开始传导起一种奇怪的喃念声波。
无形之物。
许多无形之物化作的七色魂火,飞入他脚下那团巨大魔气中。
铃铛中的白光瞬间消失了。
更多魂光自四面八方飞来,聚拢在他身后。
一瞬间,万千与他形大同小异的魔灵,仿佛雨后春笋般,凭空自水面中冒出。
“是谁召唤了我们……”
“咦,奇怪,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你是……”
亡灵们终于看见了被浑身魔气包裹的他。
“是我。”他拨开黑色魔气,幻化出一身黑色绡衣,踏水而来,露出了他原本的样子。“古素汐已经死了,昭瞢城也不复存在。”
魔灵们以邪影组成的模糊面目上,呈现出了一种介于新生儿和死灵之间,第一眼看到最亲近的人时,特有的懵懂和依赖。
而他只是转过身,垂头,看向水面上漂浮的那片森森白骨。
“从今日起,我等便是这世间最令人畏惧的魔。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死后也只会进入魔种休眠,不必转世投胎。玄冥之力,便是我等之间永恒的纽带,无论死去多少次,我也能将你们从轮回之境中再次唤回来。”
“既已为魔,我等便只需恪守一条宗旨,那便是不惜一切手段,毁灭这个世界的根基。”
他转身,俯视着面前众多因他而重新回到世间的冤魂。
“苍生不古,牛鬼襟裾,那就令这苍生崩陷,天地无光。此后便以幽冥河划界,此界中魑魅魍魉俱为旧朋,但凡有披着人皮的牛鬼蛇神、营营鼠辈进入,杀!”
“杀!毁……毁了!毁了他们的一切!”所有魔灵们齐齐朝他跪了下去。“报仇……报仇……”
唯独一只魔灵,没有向他跪下,只是呆呆愣愣地,面带惊色地漂浮在水面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瞥头看去,发现那人的灵魂已分裂成了好几十段,即便被他强行从沉睡中唤醒,也再难以完整合一了。
这个魔灵,便是后来整日痴痴傻傻,动不动就迷路,把事情办砸的乖巧小魔灵。
他的名字,叫做阿黎。
*
凌二把土填得紧紧实实,最后又拿铁锹仔细拍了拍,侧头笑道,“你说,要立个碑吗?这么把他随处掩埋了,会不会显得太草率了?”
陆小吾觉得凌二口气有异,不由抬着朦胧的目光,迷惑地看了看前方站在土坑边的凌二,却是没有吭声。
“你该发现了,哪怕站在这个地方,也是看不到那座城池的……”凌二拧着眉盯他,这会儿已是恨不得给他脸上都戳个窟窿出来了。“小丹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
陆小吾摇了摇头,没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