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旧楼梯间声控灯已经失灵,方旗扬带着失意的男人住进了县城边的小旅店。
一扇木门虚掩着在二层尽头。
他一手揽着裴攻止的腰,一手抓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
方旗扬很瘦,基本承受不住裴攻止的重量,但好在裴攻止最近消瘦不少,双腿也还算听使唤,跟着他一步一步挪到了这里。
暴雨将两人浇得透彻,回廊上传来两声低咳的回音。
方旗扬推门而入,扑鼻而来的是木头在夏季独有的霉腐之气。
他的手胡乱在门旁的墙壁间移动,最终吱吱两声,灯闪烁一下打开了。
暗黄的光令人视线昏沉,窄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贴着老海报的木桌和旧床。
方旗扬费劲心力将人移到了床边,两人贴着床板边时床吱吱作响,发出无以承受的哀嚎。
房间里有一扇窗,正对着门扉,裴攻止倒在床铺间时忽然翻了个身,翻向了里侧又猛然起身爬在床边作呕。
他一个人饮了十多瓶啤酒,最后灌醉自己的是那瓶老白干。
方旗扬快速移向那头,站在床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目光于房中搜寻一圈,这里甚至连烧水的工具也没。
裴攻止在床边趴了许久,眼前一直是黑的,天旋地转到动也不想动。
呕吐过后,冲天的酸气遮盖了房中的腐气。
方旗扬蹲在他的身前,抬起一只脚,帮他脱去了湿溻溻的鞋子,想让他好好安睡。
裴攻止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看见一个纤瘦弱小的男孩正蹲在自己的面前,短发毛茸茸的耸着,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满是水珠。
男孩低着头,他审不清对方的脸,口中含含糊糊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唤着:“小芽……小芽……”
方旗扬听见了他的声音,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芽……”男人的声音全靠气息撑着,喉咙喑哑,整个人忽然一动,忍着作呕的感觉,一把抓起男孩的脸。
滚烫的手指力道很大,捏得方旗扬脸痛。他手下一停,顺着裴攻止手指的力道,仰头直视对方。
眼前醉醺醺的男人与还在部队时的样子变了好多,也狼狈了许多。
裴攻止双眼迷离,带着醉意,呆呆地冲方旗扬勾起双唇,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躬身在他的眉心印下一吻。
而后,整个人陡然向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方旗扬蹲在床边看着他,呆了一会儿,才继续去脱另一只鞋子。
他听见裴攻止嗫嚅着双唇来来回回喊着两个不同的名字,或小芽,或明诚,但在最后昏睡前那刻,男人身体忽然一绷,仿佛是痉挛,声音从未有过那样的清晰,瞪着一双眼,大喝一声:“小芽!”
他像做噩梦一样,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灯,目光呆滞。
方旗扬惊了一瞬,呼吸一滞,也死死盯着对方。
裴攻止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闭上了眼。
就在闭上双眼的那颗,方旗扬听见裴攻止喉咙低沉呜咽的发出一句:“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