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僭越称帝,孙策高举讨逆大旗,孙氏占尽大义名分。"玉牌与竹简相撞发出清响,"这江东沃土,不过是我为你备好的试炼场——你该担心的,从不是有没有施展拳脚的天地。"
"伯符为人豁达,善断敢为。"她的指尖拂过木牌上凸起的云纹,目光笃定如炬,"他日即使我无法赴约,你只需持此令牌渡江,他定会惜才如命,许你一方施展抱负的天地。"
诸葛亮双手郑重接过玉牌,指尖抚过上面凸起的孙氏徽纹,仿佛触到了命运的纹路。烛火在玉牌表面跳跃,映得他眸光熠熠生辉,"女公子如此看重,亮无以为报。"他喉间微哽,深深一揖,"这十年,亮定当潜心治学、遍历山河,不负期许。他日若有所成,必以毕生所学,助女公子绘就清明盛世!"
“好!”
乔蔓环顾四周,开始和诸葛亮拉家常“你这个年纪独自住在这隆中,平日里生火做饭、浆洗缝补,可都是你自己操持?”乔蔓想到今天看到的场景笑道“该不会煮出的饭都是夹生的吧?"
诸葛亮耳尖泛红,伸手将歪斜的竹简归拢,咳嗽一声掩饰窘态:"起初确实手忙脚乱,有次误把盐罐当糖罐,煮出的粥咸得难以下咽。"他想起灶台上翻倒的陶罐,嘴角却不自觉扬起,"后来向山下老妪讨教,才慢慢摸清了门道。"说着起身掀开陶瓮,里头整齐码着新腌的菜脯,"如今不仅能将糙米煮得软糯”
“只是还不太会烧菜”
乔蔓打量着诸葛亮和孙权差不多大“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
“女公子的弟弟多大?”
“他出生在光和五年”
“我比女公子的弟弟大一岁,那我还是女公子弟弟的兄长”
“他有你这么个兄长,是他的福气,他顽劣得很,可没有你省心”乔蔓垂眸时掩去眼底一丝怅惘,"可惜那孩子性子执拗,又爱钻牛角尖..."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天边残云,忽而想起孙权失我者永失的模样,心头泛起苦涩——待十年后江东易主,以诸葛亮这般惊才绝艳之姿,当真会甘心辅佐那个多疑又自负的少年君主吗?可若换作风姿卓绝的孙策她必不会有此疑虑。
她攥紧裙角,十年之期未至,那人却早已化作江东烟雨...
门外忽传来一阵粗粝的叫嚷,甘宁早等得抓耳挠腮,踢着门槛喊道:“还絮叨什么?日头都落进西山了!到底好了没?某家的肚子早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乔蔓与诸葛亮相视而笑,掀帘迈步时,檐角铜铃叮咚轻响。只见银纱般的月光已漫过青瓦,柳梢头悬着一轮玉盘,将满地碎影摇成浮动的银鳞。诸葛亮抬手虚引,衣袂拂过满院清辉:“夜色已深,二位若不嫌弃,不如留下用顿便饭?庄上自酿的梅子酒,倒也酸甜爽口。”
二人在山庄里用了饭,诸葛亮还要留他们住下,二人推辞了,“明日我们还要赶着去襄阳呢”乔蔓指了指甘宁“他还要回刘景升处复命”
“我知道,甘壮士是受命和曹孟德传信去了吧。”
甘宁道"好小子!原以为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倒比斥候还灵通!"
“诸葛家毕竟也有些势力,想知道这些并不难。”
乔蔓嘱咐道“有事儿写信,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给我写信…”
“还有,不要叫我女公子了”乔蔓截住他“也不要叫先生!”
“不如就叫我乔阿姊就行”
“好的,乔阿姊”
孙策已平定吴郡、会稽、丹杨三郡,将治所迁到吴郡城时,正是秋高马肥的时节。他惯爱纵马山林,常于晨曦初露时携弓带箭出城,直到暮色浸透衣甲才踏月归来。某日他浑身沾着草屑与兽血回营,腰间还吊着只斑斓虎爪,却在第二日卯时被虞翻堵在帐前。
"将军昨日又亲格猛兽了?"虞翻甩袖跪地,声音里裹着晨露的凉意,"从日出到月升,纵马百里逐猎,若有闪失,江东大业何人承继?"他叩首时冠带垂落,露出额角新添的白发,"昔年项籍恃力而亡,今将军当以天下为念!"
孙策正往甲胄上系兽牙配饰,闻言手顿了顿,虎爪在膝头晃出细碎金光:"仲翔言重了。某昨日不过见那白额虎伤了猎户,一时技痒......"
"非独昨日!"虞翻抬头,眼底映着帐外未晞的晨光,"上月在丹徒山逐鹿,前月于余杭林搏熊,哪次不是深入险地?将军乃江东之骨,若陨于兽口,置十万将士、万千百姓于何地?"
孙策被他说得有些发窘,抓了抓泛红的耳尖,忽又想起昨夜猎虎时,那猛兽利爪擦过面门的凉意。他解下虎爪掷于案上,青铜镇纸压着的军报上,"袁术称帝"四字刺得眼生疼。
"仲翔且起。"他伸手扶起虞翻,指尖蹭过对方袖间补丁,"昨日确是一时糊涂。今后定当收敛,以国事为重。"
距上次立誓不过旬日,孙策又提着猎弓溜出了城门。
孙策远远望见虞翻的青骓马踏碎晨露而来,握着缰绳的手顿时一紧。他慌忙把新得的狼毫箭往袖里藏,却不小心碰掉了鞍边的野莓篮,紫红果子滚了一地。
“又来查岗?”他扯了扯被露水洇湿的衣袖,耳尖发烫却仍咧着嘴笑,“仲翔你瞧这箭——”话未说完就被虞翻截断:“将军可知今日城门守卫换岗,竟不知主将何时出城?”老臣的马鞭重重点在他新制的豹纹鞍鞯上,惊得坐骑打了个响鼻。
孙策梗着脖子直起腰,沾着草屑的冠带歪向一边:“《礼记》有云‘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某身为将军,行田猎之礼有何不妥?”他弯腰捡起颗野莓塞进嘴里,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再说了,昨日还射中两只山鸡,晚上给帐下兄弟们加了菜呢!”
“菜?”虞翻盯着他腰间晃动的兽牙串,“若遇埋伏,这一身野味怕是要成敌军的指路标!”他伸手拂去孙策肩头的落叶,触到对方甲胄下单薄的肩骨,语气忽然软了几分,“上月丹徒山遇刺的刺客,至今仍未落网......”
“哎哎哎!”孙策慌忙摆手,马蹄后退时踩扁了几颗野莓,“那次是意外!再说…”话未说完便看见虞翻眼底的失望,声音渐渐低下去。
孙策把弓往鞍上一磕,冲虞翻挤眼:“仲翔别板着脸嘛!瞧瞧你,年纪轻轻,这么操心……我错啦!”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孙策恳求道
"若将军执意猎狩,至少带二十骑近卫,且只在这十里内活动。"
"十里?那鹿儿跑得比子义的马还快。"见虞翻沉下脸,他又立刻妥协般摆摆手,"罢了,依你。但射中头鹿者,可得我亲酿的杨梅酒!"
后来有一段时间上书的人不怎么提游猎了,总是在劝谏不要衣穿戴锦。
夕阳斜照,赭红色的牛皮营帐被染成琥珀色,檐角悬着的青铜铎随着晚风轻晃,叮咚声与帐外巡卒的脚步声交织成韵律。案上鎏金兽首灯台吐着幽蓝火焰,映得孙策捻子的指尖泛起微光,吕范手肘撑着虎皮垫,拈棋的动作不疾不徐,二人周身萦绕着超然战事的闲适。
张昭和张纮都跪坐在矮几旁,张昭在左前,张纮稍微靠右一点,二人相对,都是在写着什么。张昭面前摊开一卷绢帛文书,手中毛笔悬在半空,似乎因孙策与吕范的落子声稍作停顿,思考片刻后,才继续伏案书写,笔尖沙沙划过绢帛,时不时用镇纸将微微卷起的边角压平。
虞翻则站在棋局旁,微微弓着身子,目光紧盯着棋盘,双掌交叠在胸前,脸上满是专注。每落下一子,他都微微点头或摇头,遇到精妙之处,还会不自觉地轻拍大腿,嘴里喃喃自语:"妙哉,妙哉!"
孙策捏着棋子在棋盘上转了三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怎么最近都没人劝我不要骑马射猎了”
这整的他都不习惯了
闻言,几人抄手相视一笑。孙策望着这暗流涌动的无声交流,不明所以。
吕范摩挲着温润的棋子,目光从棋盘上抬起:"将军倒是盼着有人来管?
“你们发现我的错处,我才好改嘛”
“将军真的能改?”
孙策嘿嘿笑道“正在努力”
一旁虞翻道回应道:“漂亮衣服将军虽然喜欢,但完全比不上将军对骑猎永远不会放弃的爱;对于打猎这件事,我们不强人所不能。古人说:‘不谈大道的原因,就是知道说了也没用。"
孙策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震得案上酒爵泛起涟漪:"仲翔这话痛快!正是这个理儿!"
吕范将手中棋子轻轻放回棋盒,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眼中笑意盈盈:"伯符,你这爱猎的性子,就像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我们实在是拗不过来了。与其白费口舌劝你放下弓箭,倒不如劝你少对着铜镜摆弄衣冠来得容易!"话音刚落,帐内顿时响起一阵忍俊不禁的轻笑,连年纪大些的张昭张纮都忍不住抿嘴摇头。
“是,太爱臭美是我的错,我一定!”孙策笑道
“只是将军骑射时一定…”张纮忍不住提醒话未说完就被孙策打断
“我知道!”孙策猛地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定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的”
“将军可还记得上月在丹徒山中,您执意追猎白狐,结果马失前蹄摔进溪流?仲翔那日在帐中发了好大火,连军帐的牛皮帷幕都被他拍得震天响。"
孙策嘻嘻笑道“仲翔爱我”
"将军若是再不听劝,下次摔进的就不是溪流,而是敌军埋伏了!"话虽严厉,语气里却难得带上了几分无奈的宠溺
孙策敛了笑容,认真道“我知道,仲翔和诸位都是心里有我,你挂着我,所以才天天劝我,为我着急上火,我又怎能不识好歹呢”
说着孙策又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一把揽住虞翻的肩膀,故意用夸张的哭腔道:“仲翔对我这般上心,我若再不听劝,岂不成了狼心狗肺之人?”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别人都说我都不怕,就怕仲翔板着脸,那模样,凶得能把山越人都吓跑!”
众人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