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抬手向师父行礼,目光却偷偷落到身旁与他身量相似的小少年身上。小少年穿着明绿的圆领袍,袖摆和衣领处皆以银线绣着雅致的竹叶,身姿清雅,像是人间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小公子。
江逾白视线微微上移,却见那小少年正看着他,见他露出羞赧的神色,琥珀色的眼睛才眨了眨,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师父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不好好练剑,整日躲懒,哪有个大师兄的样子?”
江逾白嘴角一撇,浓长的睫毛低垂,遮住炯炯有神的双眼,任谁见了都要说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师父明鉴,弟子原本在剑台练得好好的,却不知哪飞来一只灵鸟非要捣乱,弟子不能潜心练剑,只好先行赶鸟。”
师父扫视一周,问道:“鸟呢?”
江逾白东张西望片刻,歪了歪头,指着雾茫茫的天空,神色颇为无辜:“定是那灵鸟畏惧师父神威,方才偷偷飞走了。”
师父眉头一挑,想起什么又狠狠压低了眉头,张口便要训斥,却见小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江逾白,又把话咽了回去,道:“下不为例。”
江逾白与小少年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弯起的眉眼如藏着万千星子,细碎地泛着星光。
“逾白,这是沈璧,从今往后,他便是你的师弟了,你们二人要好好相处,互相扶持。你作为沧澜的大师兄,沈璧的亲师兄,要做好表率,切莫——”师父还未念叨完,却见红衣如一道旋风过,一红一绿两道小小的身影转眼便离他在十步之外。
山风送来轻快的少年音,比百灵鸟还要悦耳三分:“知道了师父,我先带师弟四处转转!”
直到走出师父的视野,二人才慢下脚步,谁也没松开交握的双手,只是肩挨着肩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江逾白偏过脸看着沈璧,本以为像沈璧这样看着斯斯文文的小公子定是走一两步便受不住要休息的,但他神色平静,步履从容,只有微乱的呼吸、发白的脸昭示着他有些体力不支。
江逾白贴心地放慢了速度,开口道:“刚才谢谢你,没有你在,师父定又要罚我去抄经了。”
沈璧笑了笑,认真道:“师父心软,没有我也舍不得罚师兄的。”
江逾白被沈璧专注的目光一盯,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白皙的脸染上一抹红晕。虽然他名义上是沧澜的大师兄,但时常与其他师弟一起偷懒捣乱,毫无长兄的自觉,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全心全意将他当作师兄来看待。
他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又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凑近沈璧,好奇道:“你的名字,沈璧的璧,是哪个璧?”
沈璧动作一滞,几不可察地偏了偏头,又很快回过神,与他脸对着脸,看了他一会才答道:“怀璧之罪的璧。”
“怀、璧、之、罪,”江逾白逐字念道,眉头微蹙,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是人间很严重的罪吗?”
沈璧摇了摇头,垂着眼,慢慢道:“我不知道,母亲说,生下我是她一生都要背负的罪。”
江逾白震惊地睁大双眼,他出生便由师父一人抚养长大,从小便断绝红尘潜心修剑,却也知道人间父母之爱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重要,他瞠目结舌,干巴巴道:“她说的一定是气话吧,我有时候做错了事,师父也说要把我逐下山去,不认我做徒弟。”
沈璧淡淡笑了笑,抬手摘掉江逾白发间的竹叶,轻声说:“没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待沈璧的手撤去,江逾白才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入了沧澜反正也是要断尽前尘的,从今往后你就把沧澜当作自己的家。”
沈璧嗯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却见江逾白前后四顾了一下,往前一步凑近他的耳边。
少年温热的胸膛与他的相贴,潮湿的水汽贯入耳朵。沈璧僵硬了一瞬,思绪又很快被江逾白的话占据:“等会到了屋里,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写给我看啊?”
沈璧神色怔怔。
江逾白自诩读书不如练剑,平日能逃的课便逃,如今拉下脸问沈璧名字如何写已是将他天大的自尊抛在了一边。他迟迟等不到回答,于是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师弟?”
沈璧低声应好。
江逾白得到满意的回答,才退后了一步,热意已经蒸得脸颊通红,却还不忘摆出一脸凶相威胁道:“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沈璧举起另一只手,张口道:“苍天在上,我沈璧若将此事泄露出去,必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