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里总是泛着一点冷,若是独自一人,便更显得冷寂。
我提着酒壶和刚挖出来的春风笑往桌案上一放,翻身上了竹榻,枕着脑袋望天。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空荡荡的夜幕上挂着寥寥几颗暗淡的星星,月亮半遮半掩地躲在薄云之后,漏出一点浅淡的月光落到沈璧院中的花草上。
我侧身垂眸去看沈璧栽的那株昙花。垂着脑袋的花苞已抬起了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透着盈盈的玉白。将开未开的花最是扰人心弦,你永远不知是这一刻还是下一刻,它便开了。
偏偏沈璧被长老们拉着议事到现在也不曾回来。
我既盼着它早些开,又更愿它晚些开。
我仰头长叹一声:“一个人赏花好生没趣。”
眼前忽然有手指盖住了我的眼睛,掌心虚按在我的发际,干燥又温暖。指腹一层薄薄的茧抚过我的眼睫时有些痒。
我握住沈璧的手指但没有拿开,只是弯着嘴角半抱怨似的道:“你怎么才来?我等得快睡着了。那些老头是不是又为难你?你若是像师父那样强硬些,也不至于听他们唠叨到现在。”
沈璧温声道:“终归是长辈。”
“长辈怎么了?”我将他的手拉下来,却不想沈璧正俯身垂眸专注地看着我。几缕发丝从肩上滑落,摇摇晃晃地垂落在我耳边轻轻挠了我几下。
我一时忘了下一句该说什么。
趁着他起身间隙,我坐起身将竹榻分了他一半:“长辈也要讲理,他们惯常爱长篇大论地说些无用的大道理,磨得人耳根子起茧,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请你定夺几个时辰,只有你这样的好脾气能从头听到尾。”
沈璧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正要开口便被我打断:“好了好了,我不提这些事免得你又要念门规,良辰美景,师弟实在不解风情,该罚酒。”
沈璧目光落到桌上的酒壶上顿了顿,接过酒,问道:“师兄怎么想起来喝酒?”
“白天路过你院外那棵树时,想起以前埋的这坛春风笑,便挖了出来。”
我年少时是个倔性子,门规不让做的偏要去试一试。
这坛春风笑是我从镇上最有名的酒楼里买的,本想着我与沈璧一人一坛,但他坚持不肯,于是退而求其次,我与他共饮一坛,另一坛便埋在他院外的树下。师父对他最是放心,没有比藏在他那里更稳妥的地方了。
我与他在夜深人静时翻上屋顶,只可惜我不曾赏清楚那夜的月亮,也不曾咂摸出春风笑的味道便晕了过去。
原因无他,我竟是个三杯倒。
剩下一个手忙脚乱的沈璧,情急之下忘了把我的脉,扛着我便去找师父,后来我二人自是被师父罚了几日禁足和抄经。
此后我便很少碰酒,有时馋了便让沈璧饮一些,我在一旁闻个味道。
说来也怪,我以为他这样一丝不苟的人该是天生不胜酒力的,但恰恰相反,我不信邪地哄他喝了几次最终得出他是个千杯不醉的奇才,走路甚至比不喝酒的我还要稳健上几分。
沈璧将酒杯举到唇边,抿了一口。
我跃跃欲试:“味道比之前如何?”
沈璧但笑不答:“师兄一饮便知。”
我摸了摸鼻子,悻悻道:“我只喝过一回这春风笑,醉了一天一夜,如何记得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