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放了河灯,我偏过头,结结巴巴瞎扯道:“许愿是要许给神仙听的,说出来可能就不灵了。”
沈璧看向我,桃花眼里像是惊动一池春水,满是笑意:“神仙灵不灵我不知道,但是师兄会实现我愿望的,对不对?”
我的心思被他一朝戳破,只好扭头就走。
一路上他如何哄我,我也不肯与他说一句话。直到我送他到院子门口,才别扭地与他道了一句“生辰快乐”。
此后每年放河灯,我都让他把愿望写在纸条上,事后偷偷去找他那盏灯。
可十几年过去,那纸条上的字从未变过。
我想让沈璧许些别的愿望,可碍于此事本就非君子所为,着实有些不大光彩,只好佯作不知。
手中忽然一轻,是沈璧接过了糖画:“生辰那日,师兄会来吗?”
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答道:“自然。”
他世上最亲近的人不过我和师父二人,师父如今外出远游,我这个做师兄的不替他庆生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说我与他放河灯是每年他生辰必定要做的事。
迈入修道一途的人都要斩断过往凡俗,尽去前尘,故修道者不过生辰。但沈璧入沧澜的时候年纪太小,刚经历了家破人亡,也就多得一些照顾。
我就这么一个亲师弟,想给他过,便过了。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说:“那便好。”
石板桥宽窄恰能让两人并行,我与他肩挨着肩,袖蹭着袖,随着人群缓缓往对岸走。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漂着几艘花船,船头衣香鬓影,曲舞相和,引得众人驻足引颈翘盼。
站在最前头的女子身披红纱,墨发盘成髻,头簪金步摇,眉心描花钿,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唇似点朱,是时下最为流行的粉腮桃花面。
“有些眼熟。”我低声道。
在我前面驻足的一位年轻人闻言回过头,道:“公子可是认识若娘?船上那位正是她的女儿。”
他一提若娘我便想起来了。
当年我正是十七八岁爱凑热闹的年纪,踏云楼在楼内特地搭了一处戏台,请出了他楼中最负盛名的花魁若娘献艺,沧澜没有女弟子,欣赏美人的机会我自是不想错过的,还要拉上我师弟一起。
可惜沈璧在这事上死板得很,颠来倒去在我耳边念了好几遍门规,我让他在踏云楼外等我出来,他便不念了,冷着脸色跟在我身后,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像是和谁结了深仇大恨似的,手却攥我攥得紧。
我和他挤在人群中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仍不见花魁出来,楼内闷热难忍、嘈杂喧闹,我的兴致也消磨了大半。
沈璧是最受不得别人靠他这么近的,半个时辰对他而言已经是极限。
他的脸几近苍白,睫毛轻颤,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心道自己真是色令智昏,连沈璧不喜与他人接触都忘了,当即扶着他拨开人群往外走。
走出踏云楼的那一刻,我身后突然传来满堂喝彩。
我匆匆一瞥,看到台上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一双丹凤眼含着浅笑,明艳动人。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我喃喃道。
“可不是,想当年若娘也是一方远近闻名的美人,偏生看上了个穷书生,”年轻人有些唏嘘,“那书生进京赶考,若娘痴痴等着他回来,却不想红颜薄命,留下个女儿就去了,那书生也从未出现过。痴情总为薄情伤,抓不住的人早该放手的。”
我啧了一声,摇摇头:“红颜薄命,痴情愚爱多成负累。”
“因为值得,”沈璧突然道,“对她来说,只要是那书生,就值得。”
年轻人愣了愣,笑道:“想不到,兄台也是个痴情人。”
我心想这年轻人眼睛着实不大好,沈璧虽温雅端方得不像剑修,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部分剑修的骨子里就是个榆木疙瘩,修为越高的越是榆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