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经书讲学,多半是教人如何沉心静气,松柔顺遂。
沈缨教学之时,亦曾跟唐翳提起过清静无为四字,只是甚少似这般对着经书逐字逐字的念下去。
静渊道长中气十足,半闭着双眼,越念愈发进入忘我之境。
唐翳一开始,尚能对着书认真识记,听得多了,渐而就开始晃神。
身后窸窣细响,一颗脑袋自案几上冒出来:“师弟,搭个座。”
唐翳侧头,只见个穿着蓝白道袍的少年,嘴里衔着书,双手双脚扒着地爬行过来,伸手扶了扶道冠,自顾自坐到唐翳身侧的蒲团上。
他落座后,便以最快速度把书摊开了,立在案桌上。
然后,他脑袋一沉,整张脸都埋到了书下,长长打了个哈欠,开始睡觉。
唐翳看得出奇,不由盯着他多看几眼。
那人趴了一阵,忽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故作凶狠的对唐翳发出警告:“你要敢告密,说我迟到,我就揍你!”
他这一抬头,唐翳看到他的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与他大吵一架的朱达之。
唐翳换了道袍,朱达之一时没有认出他来,犹自捏着拳头,恶狠狠地威胁。
经了一夜,唐翳气早已消了。
况且测试一事,本是唐翳自愿去抄的,朱达之不过好意为之。唐翳思前想后,也觉得不该迁怒他人,原是想要寻个日子亲自去向朱达之道歉的,不曾想今日大早便碰着了,看他耍狠,便忍不住叫了声:“朱师兄。”
朱达之听到声音,方才认出是他,先是愕然,很快又低低骂了句:“倒霉。”抬眼四顾,周围的位置却均已坐了有人。要想重新溜出去,又恐动作太大,反而惊动了上面讲学的静渊道人,只得忍了。
如坐针毡的熬了一上午。
待得钟响,散了学,朱达之一下跳起来,转身就走。
唐翳看他犹在生气,便跟了过去,喊道:“朱师兄……你还在生气?”
朱达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有什么好气的!”回头一眼看到他道袍上的两道白色绣边,“你居然进了二阶?”
唐翳从后面追上,听见他问,便道:“紫渊师叔替我向掌教真人求情了。”
朱达之看他进了二阶,心中也是欢喜。突又想到一事,沉下脸:“我说要替你向静渊师伯求情你不愿,原来自己倒跑去跟紫渊师叔求情。”说罢冷笑两声,转身便走。
唐翳情知他有所误会,想要解释,无奈对方脾气上来,偏不肯停步。
唐翳一路跟着。
朱达之走了一阵,回头对唐翳道:“你别跟来!”
唐翳不作声,等他一走,又继续跟上。
朱达之再次回头。
唐翳又停了步子,不远不近的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烦!”朱达之瞪了他一眼,朝他威胁式的比了比拳头,“再跟揍你!”
唐翳叫道:“朱师兄,你听我说——”
正喊着,身侧忽有人笑道:“哟,师兄,你瞧,那猪居然有了小跟班了。”
“嘿嘿,猪的跟班,你说叫什么?”
“自然也是猪了。”
说话的是两个同样穿了道袍的少年人。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道袍上绣着两道细致的白边。
其中一人看了眼朱达之,上去搭住他的肩头:“朱师弟,听说你这次随新进的弟子一起补考文试,又是倒数,啧啧啧,怎么这么倒霉,要不要师兄亲自来教教你?”
另一人就笑道:“赵师兄,你看你这话说的,朱师兄怎么会要人教呢。猪,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要不怎么说人如其名,你看朱师兄,人家名字里就取得极好,猪大只!”
朱达之打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横了跟前的人一眼:“你别找不自在!”愤然往前走。
那人故意提高声量:“哟,我这话就听不懂了。我一片好意,朱师弟怎的还不领情?”
另一人扯住他:“所以说,赵师兄,别试图对一只猪讲理,没用的。”两人说着,一同哄然大笑起来。
唐翳忙赶上去:“朱师兄——”
身侧,那两人看唐翳仍要去追朱达之,故意上前将他拦住:“小师弟,你何必跟着一只猪四处跑呢?来,师兄带你去玩。”说完伸手要去抓他臂膀。
唐翳侧身避过。他在杨村时,见得最多的便是那些村里大孩子的挑衅,深知此刻自己若再去找朱达之,必会招惹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