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份明白非但没让心里好受些,反倒像往伤口上撒了把盐。
他的阿颜是不是从来就不明白——他这一生,早就在初见时就写好了结局。江湖人说他冷心冷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当年巫山初见,他就再没给过自己第二条路。
是夜,月色如霜。
云荼第一次没有守在洛温颜身边——或者说,是洛温颜刻意避开了他。药香氤氲的寝阁内,秦媚阳执玉匙缓缓搅动汤药,瓷碗相碰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阁主,你们吵架了?”她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那道孤坐庭中的身影,“云少主在院中枯坐半日了,连晚膳都未用。这倒是稀奇,他素来寸步不离的。”
“没有。”洛温颜接过药碗,指尖在碗沿无意识地摩挲,“不过些小事,意见相左罢了。”
相左?
云荼向来对阁主百依百顺,何事能让他固执至此?秦媚阳接过空碗时,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云荼私下问她嫁衣纹样、婚宴布置的事。她眼波微转,取过软巾为洛温颜拭了拭唇角。
“阁主和云少主一路走来早就胜却普通爱侣,阁主以为是为了对方好,但云少主一心一意只有阁主,是不会再容下第二个人的。”
她将软巾折得方方正正,道:“阁主推开他,无异于不要他,让他身心无处安放,又怎么能算是对他好呢?”
寝阁内霎时静了下来,唯闻更漏声声。洛温颜望向窗棂外斑驳的花影,喉间药苦未散。
“属下僭越了。”秦媚阳忽然跪坐在脚踏上,仰头望着自家阁主,“如若相左之事阁主欢喜,属下必不多言,但眼下阁主眉头不展,云少主更是……”她轻轻比了个手势,“像被抽了魂似的。”
洛温颜唇角勉强微扬:“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这般能说会道。”
“属下不是谁的说客,只求阁主展颜。”她顿了顿,执起玉梳慢慢为洛温颜梳理着垂落的青丝,“这世间重担,阁主总是一肩扛着。两人若是你情我愿,未必非得成全什么,共沉沦也未尝不可。”
“伶牙俐齿。”
秦媚阳指尖一顿,玉梳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她忽地轻笑:“阁主说属下伶牙俐齿,可比起云少主这些年的心思,属下这点功夫不算什么。”
洛温颜眸光微动,烛火在她微显苍白的脸上摇曳。
“阁主可能不知,”秦媚阳将梳子轻轻搁在台上,“云少主这些年,没少研究婚嫁之礼,城南绣庄上等的正红色云锦月月备着……”她故意顿了顿,“就等阁主点头那天,用来裁制嫁衣。”
洛温颜搭在锦被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又在意识到时缓缓松开。
“属下多嘴了。”秦媚阳忽然转了话锋,“凌双……”她话到嘴边又咽下,只轻声道,“我们那时都以为来日方长,当年还约着一起去灯会……”
她的目光落在梳齿间缠绕的一根断发上,“阁主,云少主不是一时兴起,若非中间诸多变故,多年前阁主和他就该有了江湖瞩目的婚宴了。”
更漏声声,房内一时寂静。
洛温颜强压心中悸动,终于开口,声音却好似窗外的月色一样清冷,只是并未接秦媚阳的话头,“你提醒的对,以后之事谁能预料。趁着时间还早,召集众人去密室吧,我有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