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竹的叉子停在半空。
她抬头看向许妈妈,又看看许风——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关切表情。
“我……我不需要……”苏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
许风放下吐司,握住她另一只手,“不是因为你‘有问题’才需要。就像……就像运动员需要教练一样,对吧妈?”
“没错。”许妈妈点头,“这位李医生特别温柔,风风小时候被狗追过,做了半年噩梦,都是她帮忙治好的。”
“哎呀妈!”许风一脸无措,脸顿时就红了,“你老提那件事干嘛?!”
苏竹看着两人期待的眼神,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她低头喝了一口牛奶,让温热的液体缓解喉咙的紧绷,“……好。”
这个简单的音节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早餐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许风开始滔滔不绝地规划暑假安排——游泳、露营、看电影……
苏竹则安静地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当许妈妈起身去拿果酱时,许风突然凑到苏竹耳边,“等会儿给你看个东西。”
饭后,许风神秘兮兮地拉着苏竹来到后院。
在一棵大槐树下,摆着两个旧坐垫和一个简陋的“望远镜”——其实是用卫生纸筒和放大镜组装的。
“这是我的天文台。”许风得意地宣布,“虽然现在有真的望远镜了,但这个角度看仙女座最清楚。”
苏竹蹲下身,透过那个粗糙的装置望向天空。
虽然白天看不到星星,但她能想象夜晚这里会是怎样的景象——开阔、自由、充满无限可能,就像她此刻慢慢舒展的心。
“……许风。”她轻声说,“我能……经常来这里看星星吗?”
“当然!”许风咧嘴笑了,“这可是你家诶。”
“不过……”她又说,“等到后天,我们一起去植物园里看吧?”
因为考虑到苏竹还处在应激期,许风想等她好一点之后再去看心理医生。
毕竟……
心理医生这几个字就像是一套无形的枷锁,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好。”苏竹点头。
于是,在约定的那日早晨,许风蹑手蹑脚地走到苏竹床前。
这几天,她每晚都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压抑啜泣声和噩梦惊醒后的急促呼吸。
此刻苏竹还在睡,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单。
“苏竹,”许风轻轻摇她的肩膀,“起床啦,我们说好去植物园的。”
苏竹猛地睁开眼,一瞬间的惊恐闪过她的眸子,随即认出许风才放松下来。
她撑着坐起身,睡衣领口滑向一侧,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许风迅速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背包。
“今天妈妈出去有点事,我……煮了粥,”许风背对着她说,“还带了你的防晒帽。”
苏竹轻轻嗯了一声。
自从搬到许风家,她的话变得更少了,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小心翼翼。
但许风注意到一些小变化——早餐时她会多盛半碗粥,看到电视里的搞笑片段表情会生动起来,深夜做噩梦后不再拒绝许风的陪伴。
公交车上,许风喋喋不休地讲着一些最近新闻——新开的蝴蝶馆、罕见的黑兰花展出……
苏竹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
当车经过第三个红绿灯时,许风突然发现肩头一沉——苏竹不知何时睡着了,头靠在她肩上,呼吸均匀而平静。
许风僵着身子不敢动,怕吵醒她。
苏竹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而许风想起李医生的话,“创伤后的睡眠很重要,能自然入睡是好迹象。”
于是就偷偷调整了姿势,让这人睡得更舒服一点。
植物园门口,苏竹被刹车惊醒,“我睡着了?”
“才十分钟。”许风咧嘴一笑,故意活动肩膀,“不过……苏大学霸居然流口水了……”
苏竹立刻捂住嘴,耳朵通红,“对不起。”
“骗你的啦。”许风跳起来往前跑,“快点,第一站是热带温室!”
温室里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舒展着肥厚的叶片。
许风忙着拍照,回头却发现苏竹不见了。
她慌忙往回找,在蕨类区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竹站在一丛铁线蕨前,手指悬在叶片上方几厘米处,没有真正触碰。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自言自语。
待到许风走近,听到一串陌生的词汇,“Adiantum capillus-veneris。”
“什么?”许风好奇地问。
苏竹如梦初醒,手指终于轻轻落在蕨叶上,“铁线蕨的拉丁学名。”
她的声音很轻,但眼中闪烁着许风极少见过的光彩,“我妈妈说,它们看起来柔弱,其实能活几百年。”
如果说天文是因为妈妈的晕染,那植物学便是她自己心中绽放出来的花。
许风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