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巴似乎有些奇怪。
小螺定睛一看,只见漱石的嘴中被塞入那把他经常拿在手中把玩的扇子。晚风拂过,悬挂在扇穗上的铃铛轻轻作响。
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之感袭上心头。
当众人看清楚长竿上高高悬挂的头颅后,沉寂的人群中猛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骚动如野火燎原般蔓延开来,人们争先恐后地四散奔逃。
推挤中,先是一个人倒下,接着便带倒了一大片。摔倒的人互相摞在一起,被压在最底下的人很快便没有了动静。
耳边是惊恐的哀嚎和乞求声,却被更汹涌的呼喊与脚步声湮没。
“不要再往前挤了,我,我的腿要被压断了!”
“救命!救救我!我喘...喘不过气!”
“娘!娘!痛,好痛啊!”
一具具扭曲成奇形怪状的身体层层叠叠堆积,活着的人双眼通红,面容狰狞。甘霖台下,方才还歌舞升平的场地,此刻已变为人间炼狱。
小螺见势不妙,迅速俯身将身旁两个吓呆的孩童从人群中拔出。他施展轻功,跃上荷花车,用内力对着人群凝声喊道:“大家别惊慌,后面的人别挤了!后退,快后退!”
然而前方的人被卡住走不动,后方的人却源源不断地向前推涌。
场面迅速失控。
在无一处可供人摔倒的空隙,尸体与活人交叠翻涌,宛如海水中沉浮的泡沫。
然而,就像没有任何一滴水能够离开海洋,被裹挟入其中的人终将溺死在无边的绝望中。
见此场景,小螺转而喊道:“能动的人,快往高处爬!”
此言如一线明灯,一些原本如无头苍蝇般慌乱的人有了行动的方向,手忙脚乱地往高处爬。
“刚才的声音难道是黎纪吗?”甘霖台上的林荀忙朝声音来源望去,只见荷花车上,一碧衣青年飞跃腾挪,正不顾一切地将倒地者拉上花车。
但茫茫人海,又岂是小螺一人能救得尽的?
看到此番景象,林荀再也忍不住,转头朝身后的林汉卿说道:“兄长,我也要下去救人。”
“不许去。”林汉卿断然出言拒绝。
看着林荀发红的眼眶,林汉卿摇了摇头又道:“救不上来的,你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可是兄长,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林汉卿不再与林荀多语,而是转向身侧的阳平郡太守隋典。
“隋太守,不知这宛县的兵马还有多久能调来?”
隋典站在甘霖台内侧,被守卫团团护住。他约莫四十余岁,一路做官顺风顺水,哪里遇见过今日这般人群互相踩踏的惨况。只一眼,便惊出一身冷汗。
他胆战心惊地看向台下的炼狱之景,颤声道:“已...已叫人去传了,想必一炷香的功夫必然能够赶来。”
“阿荀,你听道了?”林汉卿长眉一撇,“等兵士们来了,我们再下去为受伤的人治疗。”
“对,对!”隋典越过身边守卫,上前想要拉住林汉卿衣袖,“林宗主,你们扶风派这次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林汉卿拱手行礼,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退,避过了隋典的触碰,“那是自然,我们扶风派向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此乃医家本分。”
还要一炷香的功夫吗?
林荀忧心忡忡地望向远处花车上的小螺。
花车下,无法动弹的民众拼命的伸手向站在花车上的人求救。有体弱之人,早已被挤压昏迷,不知死活。
空气中逐渐弥漫着屎尿混杂的刺鼻气味。
“再救一个,我还能再救一个。”小螺声音嘶哑,想要伸手拉起面前的姑娘,可惜却已力竭,只能亲眼看着面前年轻姑娘的脸色由红转青,变成了死亡的颜色。
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了。
小螺坐在甘霖台边,抱膝发呆。
他失神地望着满地散落的鞋履、簪子和衣物碎片,不知它们的主人,有多少是已成为这场灾难的牺牲品。
赶来的宛县士兵将一具具被压扁的尸体抬出,整齐地安放在空地上。
林荀带着扶风派众人,为伤者包扎医治。
就在一个时辰前的花车庆典上,这里还是喜乐喧嚣的庆典。转眼间,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
小螺闭眼,脑海中不断传来濒死之人的呼救与哭喊,挥之不去。
“这个给你。”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声音,驱散了小螺脑中亡者的悲鸣。